王皇后领着妃嫔在后头。
一行人前呼后拥的进了行宫崇化殿,张太后在明间的雕紫檀嵌玉宝座上,她在上头坐下,其余的人都还得站着。她抬了头,“都坐吧!”
得了老太后的这一声令,宣和帝才在太监搬上来的绣墩上坐下。
张太后靠着宝座,“皇上出来的这些日子,外头的那些个大事,不要紧吧?”
“娘放心,那些事朕已经安排妥当,若是有急事必定会快马加鞭送到这里。”
张太后这才点点头,她看着朱承治,“说起来,大哥儿的年岁也不小了,你也该替他想想了。”说着她抬头看了坐在皇后手边的大公主一眼。不过短短两个月,大公主整个人就瘦了一个圈,原本圆润的脸蛋瘦的下巴尖尖的,只剩下两个眼儿,间或骨碌一转。
大公主的事,也叫张太后心里很不好受。毕竟是自个第一个孙辈。不比王皇后那样恨不得捧在手心上,出了那样的纰漏,做祖母的也足足有好几个夜晚睡不好觉。
“儿女的事儿,做爹娘的有个偏心人之常情,一只手伸出来还长短不一呢。但不能过分了。”
王皇后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老娘娘教训的是。”
宣和帝不悦的乜她一眼,王皇后头更加低了,“娘,这一路上您受累了,还是赶快歇着吧。”
张太后抬抬手,“不必,我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能撑一会子。”她说着,招呼宣和帝靠过来,“皇上多带着孩子们和我说些话,在宫里我知道皇上事多,孩子们又要读书。到了外头,多和我说说话,我这心里也能好过些。”
宣和帝低头应了。
“你这段日子都学些甚么了?”张太后瞧见那边二皇子也在,叫他过来。
二皇子生的秀气,眉目间很有齐贵妃的味道,见着祖母,先规规矩矩的磕头,再抬头回话,回答的一板一眼,“回老娘娘,读的都是师傅给读的那些。”
“这倒是好。”张太后点头,“教你读书的那些个师傅都是些大儒,他们教的书好好读。”
“大哥儿最近在你父皇身边听出个甚么来了?”
朱承治面露羞愧,“老娘娘,臣愚钝……”
宣和帝移开眼睛,张太后及时停口,“不妨事,这才多久呢。”她说着,“罢了,这一路上想必你们也都累着了,皇上留下来陪我,其他的人都散了吧。”
几人得令,除去宣和帝之外,其他人都退下去。此时连嬷嬷端来老太后喝的补汤,宣和帝接过来,亲自喂给她喝。
“祭祀的时候,皇子里头得有个领头的。”张太后喝了两口,靠在手边的软枕上,开口,“皇上心里有个计较没有?”
宣和帝心里早计较着有这么一出,也准备好了回话,“娘,现在太子未立,先帝跟前,不如叫孩子们都跪在一块儿。”
张太后一听,眼里带了点凌厉的味道,“皇上这到底是个甚么章程?”
宣和帝现在都年纪一把,见着老娘这样的眼神,还是下意识的一哆嗦,幸好忍住才没叫自个在张太后面前露怯。
“娘,没有立太子,名分都还没有定下,叫大哥儿站在前头,太扎眼了,下头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他。”
说着宣和帝叹气,“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不是从皇后的肚皮里头爬出来,这在前头,多少怕他受不住。”
这话要是个以子为天的老太太也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张太后冷笑,“哦,你也不是从皇后肚子里头爬出来的,当年先帝来这儿,次次叫你站在弟弟们前头,原来没由得折了你的福。”
这话恐怕也就张太后一个人能说出来,也就她一个敢说出来。
宣和帝被这话震的老半日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回过神来,提起袍子跪在地上,给张太后磕头,“娘这话叫儿子惶恐了。”
“你说说看,你讲的那些话连我这个老婆子都糊弄不过去,别说天下人!”张太后颤着手指着他,“那么多先帝在那里,你就摆出这么个乌龙阵,你把规矩放在眼里?你把天下人可曾放在眼里?”
骂完了,张太后又抹起了眼泪,“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到多少岁数,见着你父皇在那里,想着哪日能下去和他团聚了。”
宣和帝被她这话搅的脑子生疼,“娘,娘说这话,要了儿子的命了。”
张太后摇头,“我只求走之前,能在你父皇面前能有个样儿。好叫他知道,你一切都好好的,有儿孙福气呢。”
“你小时候,体弱多病,先皇知道你生病了,叫太医来看还不够,自个和我亲自守在你面前,等你好点了,才放心离开。你子嗣上前几年艰难,到了现在才好点,也该告诉先帝一声。”
宣和帝见着娘亲哭成这样,心又不忍。太后对他一向严苛,他很怕这个亲娘,但自从他做了这个皇帝之后,几乎没有插手过他的事,最多只是在孙子上下手,其他的事儿一概置之不理。
到底是亲母子,宣和帝心里生出愧疚,他低头,“那一切都是照着娘的意思。”
张太后旋即止住了泪,拿帕子擦了泪,坐正了,叫儿子起来,“这不是我的意思,是皇上的意思。”
宣和帝双目圆睁,没想到亲娘一股脑就把事儿给倒他头上,他张了张口,还是认了。
见着此事定下,张太后哭的也累了,宣和帝伺候她睡下。老人家体力弱,动一动就觉得累,可真睡下来,也睡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