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卿也被徐绍庭刚才展现出的气势压得失神了一下,心情极为复杂地想道:难不成以后他听话懂事温柔可爱的师弟也可造反,管起他这个师兄来了?
可师弟及时恢复了正常,街头又有一片极具冲击性的画面闯入他眼中,使他顾不上追究徐绍庭之前的变化‐‐保和堂门口摆了半条街的义诊摊子,周围树上高挂彩带条幅,写着&ldo;太学院生任君义助保和堂免费施诊&rdo;。
……
他算是知道誉满长安、圣母等级升到三级是怎么来的了。徐绍庭这孩子天生就是来坑他的,哪怕跟着他学好了,命数里的东西也是没法改了!
第37章
半条朱雀大街上都搭着免费看诊的摊子,两人往保和堂方向走去,路上的医者与病人都认得徐绍庭,见面之后纷纷起身见礼。医师们的礼数还好些,那些病人们看到他时所行的礼就要重了许多,其中还有几个是任卿带着大夫上门看过的,远远地便冲着他们长揖到地,起身之后还要和别人宣扬他们施医赠药的功德。
从这种小事便可看出来,徐绍庭做事十分有心思,真正是为了让百姓受益,而不是像他那样功利心强,单纯为了积攒圣母点做善事。将来他若能掌管一城之地,或者成为辅政重臣,自然也会像今天一样善待百姓,何愁天下不清平?
想想这个师弟的好处,他就不再计较徐绍庭把自己的名字扬得遍长安都知道,以致圣母光环又升了一级的事了。反正这一级只是让他外表看起来仁善宽厚,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坑人,说不定能把升级后必定会带来的麻烦变成这样,还是徐绍庭此举替他积了些阴德的缘故呢。
他自我安慰了好一阵,才把心态调整得平和了,拉着师弟往保和堂走去。
二人一头走一头和人见礼,短短一段路竟花了半炷香工夫。而在他们背后小巷中不知何时转出来一个高挑俊美、五官颇为端正大气,气质却似有些阴柔的锦衣男子,双手拢在袖中,微微抬着下巴,瞄着他们的背影道:&ldo;长安城也是天子脚下,遍地都是权贵和武道高手,也只有荥阳任氏嫡长子、当今天子心许的东床快婿,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邀买人心,不怕引起旁人侧目。&rdo;
他身后站着一圈仆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不敢随意接话,唯有身侧那名张扬肆意的年轻武士冷哼了一声:&ldo;呸!什么邀买人心,我早看透他们了!当初他们俩在关山武学院就是这么干的,就是为了出出风头,勾搭个把小娘子而已。现在把摊子铺得这么大,还不是为了在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免得这桩好事中途让人挤了!&rdo;
罗严想起花费百金买来,后来听说任卿进京之事,一时激动得热血上头,就白白扔在了关山脚下的胡姬,悻悻然吐了口口水:&ldo;姓徐的倒是真会来事儿,顶着他那小白脸儿师兄的名头施药,可这城里的人有多少认得姓任的,还不都把恩德记在他身上了?徐先生,你说是不是?&rdo;
这位徐先生是他入京之后才结识的,才四十出头就有了武师修为,而且能谋善断,胸怀大志。只是初遇时这位先生似乎有些落魄,寓居客栈中整日独自买醉。后来他请这位武师喝了顿酒,谈了谈天下大计和他的抱负,徐先生就被他的壮志和才德倾倒,主动投奔他门下给他做了谋主。
想起当初在关山下花费的工夫财物,他都为自己不值‐‐徐继算什么,他的徐先生也姓徐!而且徐先生是武师小周天境界,足足碾压那小子一个大境界!徐先生出身也好,蜀中名门子弟,一口益州话软绵绵的,比所谓的中原雅音还好听!而且徐先生惠眼识英材,一看就看出自己将来不只是一城之主的格局,以武师身份主动投奔,眼力价儿都比他高多了!
要不是徐先生劝他看在郑大宗师的面子上盯住了徐继,他才看不上这样毛都没长全的小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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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收过后,就是仙朝另一批官吏探索西域小秘境的日子了。任卿既然要随队过去,这个师弟就不能再留在太学院里,可是要交给一心想把徐绍庭弄成自家女婿的崔远,他又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只得写信回家,请父亲送一名得力的管事和几个护卫来替他照顾孩子。
临行之前,任卿就把家里仆婢和侍卫都召集到一起,握着徐绍庭的手站在阶上,神色威严地宣布:&ldo;我这次受王命出行,到明年才能回来,家里的事务都付予绍庭。他与我兄弟敌体,所下达的命令也就是我的命令,若有人抗命不肯遵从,或是欺他这个主人年幼……&rdo;
他回望徐绍庭,平淡又郑重地说道:&ldo;你随意处置,驱逐也可、打杀也可,不必在乎他在荥阳主宅是什么地位。&rdo;
满庭下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徐绍庭,这个从没离开过师兄的少年却一眼也没落到他们身上,只是乖顺地对任卿说道:&ldo;那么多想考太学的人都是独自进京的,我住在任家的别苑里,闲来出行还有陆遥师弟作伴,怎么会出事?师兄不必担心我,在秘境里要小心保重自身,别让我担心才是。&rdo;
被小孩子担心了。
啧,这种感觉……倒还不错。任卿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徐绍庭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身负大气运,就是他自己出了事,他也不会轻易出事的。
这么想着,他就安心地收拾好行李,登上了仙帝派人驾来的白鹿车。这种鹿身上并无肉翅,而能踏云御风而行,驾车极为平稳,只是速度慢了些,舒适度却比任家的狁狻车强得多,驱到最高速也不会让人头晕恶心。
徐绍庭在后头追着送了他半条街,随着鹿车升空疾驰,终于被甩下,混在长安街头熙攘的人群里,再也分辨不出来。
车上内侍看他一直回望后方,忍不住劝道:&ldo;郎君这趟是陪贵人出行,身边有的是好手,绝不会出问题的。几个月之后自然就能回家,不必如此眷恋不舍。&rdo;
任卿点了点头,安静地垂手坐在位子上。车驾飞出长安,便看到空中飞车已聚成了方阵,阵中都是和他一模一样的白鹿车,当中围着一只比这车子大了三四倍的巨形白鹄,背上驮着顶形状精巧如宫殿的华美多檐轿,不问可知正是白明月的坐骑。
若是由得他选,这一趟真是宁可不去也不愿陪着仇人同行。
可惜此事不由他做主,坐上这辆车就像是进了监牢一样,车中有人监视、车队飞行又日夜不辍,想要摆脱内侍独处一会儿都不可能。直飞到西域那座秘境入口处,车队才停下来休整,并将车中所载的侍从都留在外头,护卫则五人并入一车,将原本浩浩荡荡的车队精减到只有五辆,唯有白明月还是乘着那头引人注目的巨大白鹄。
任卿也随众人下车,在车队间漫步着松散身体。走不多一会儿,换车造成的混乱便渐渐停下,一名内侍到面前拦住了他:&ldo;皇女有命,令郎君落车之后就去谒见。&rdo;
相隔数月才能见一面,在他看来已经太过频繁,在白明月看来却实在是隔得太久了。任卿踏进轿子之后,便看到这位皇子素颜男装,毫不掩饰本来身份,大喇喇地坐在当中的位子上,挑着一双媚眼看他。
那双眼里的狠意如今已经收敛无踪,看起来温柔多情,任是再心如钢铁的人,叫他看上一眼也会化成铁水。即便不化妆,他的容姿也不逊于后宫那些盛妆美人,难怪十几年来都没人发觉他是男子‐‐就连他自己,也是听了他自陈身世才敢相信这点。
任卿深施一礼,站在原地问道:&ldo;不知公主何事召见?&rdo;
&ldo;无事便不能召见么?你是我未来的驸马,陪侍在我身边又有谁敢说话?&rdo;他含笑抬臂,露出一截雪白的腕子,玉石雕刻成一般纤美的手指向里勾了勾:&ldo;卿还不坐到我身边来?&rdo;
任卿就像是瞎了一样,对那只完美的手无动于衷,反而低下头答道:&ldo;公主清誉怎能容人玷污,外臣不敢留在公主鸾轿子里,请恕我告退了。&rdo;
他的礼仪无可挑剔,出门时也是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步步后退,可背后的轿门已被两名侍女堵住了,十分强硬地抵住他的背说道:&ldo;请郎君不要为难我们,还是留在轿中陪侍娘子吧。&rdo;
眨眼之间,白明月就已到了他面前,托着他的手拽到自己身边,嘴角噙着得意的笑容:&ldo;任郎上次握着我的手不肯放时可没有这么小心,现在轿里也都是我的人,实在不必害怕。我也不要你做什么,只要坐下来陪我说说话,给我作两句诗就好。&rdo;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时机,他还想着什么时候用脑残光环合适呢!
任卿直起身来,深深看了白明月一眼,含着几分愉快、几分期待答应了下来:&ldo;既然如此,我就给公主讲个故事吧。&rdo;
送他前来的内侍早已退了出去,脚下微微有些晃动,窗外的景致也开始变化,换成了一片无垠碧空,和影影绰绰跟在后头的鹿车。车轿已经飞入空中,哪怕他想离开这里也离不开,只能乘着这座鹄轿飞到白明月愿意放他下去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