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余捡了一根枯枝当拐棍,走一步撑一下,他的解放胶鞋旧了,脚底下有些打滑,滑一跤没事,打翻了饭菜可不得了。
“听说泄完洪,再把堤坝疏通了,我们就能回去了,十天能干完了吧。”小光猜测道。
“用不着十天了吧。”老余道。
“差不多,就看湖里的水量了。”
钱雪说完这句,就听到山道前头传来许多人声,如同电影院散场一般,大股人流议论着说笑着下山来。
“解放军炊事班送饭呢?”
“是啊,给他们送饭去。”老余笑着应答。
“天气冷啊,拿到上头都凉透了吧,应该让解放军下山来吃。”
“一上一下耽误工夫呢。”
“吃苦受罪的永远都是解放军啊,解放军真是人民的子弟兵。”
钱雪微笑着倾听,因着孟向东也是解放军的一员,这些真心实意的夸奖之语就如同夸在她身上,瞬间就觉得全身暖烘烘的,脚底下也不再冰凉了。
三人与人群。交错而过。
霎时,众人耳中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恍如天塌地陷,地裂山崩,人人惊得变了色。
脚底一阵晃动,远处漫开大团烟尘,在烟雨中仿佛一团墨汁洇染了开来。
一股凉意从脚底升到后脑勺,全身汗毛根根倒竖,钱雪手上一个不稳,雨伞飘落在地。
轰隆轰隆,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恍如火山喷发,黑烟挟着碎石滚滚而来。
陡然,一道更大的轰天雷鸣震响,银河倒泄,滔天巨浪奔涌而来,漫过滩石、漫过绿松,呼吸间,白花花水浪直拍到眼前。
“决堤啦!快跑啊!”
一道如同杀猪般的尖嚎在人群中炸响,撕裂空气。
如同马蜂进了蜂巢,蚁穴被灌了热水,呆滞的人群哇得一声,哭爹喊娘,不辨方向逃起命来。
“快跑。”
老余拉了她一把,钱雪手上一紧,嘭的一声,洪水拍到面门,未及呼救,人已被水流挟裹着晕头转向往下游冲去。
阿虎趴在荒草中静静等待,前两日他就埋好了炸。药,潜入湖中,埋在靠水一面的堤坝上,谅他们搜查得再仔细,也不会潜入水中查看。
他耐心等待,脑中不停闪现马怀秀吊死在房梁上的样子,眼睛瞪得老大,整张脸扭曲的厉害。
他心爱的女人,惨死在了北面劳。改农场,他恨啊,恨夺走这一切的人。
他要他们一起给她陪葬!
他等待着,等到那个叫孟向东的给最后一块大石底下埋上炸。药,等待爆炸响起,他又重又稳按下了遥控器。
轰隆隆震天巨响,把他耳朵都要震聋了。
爆。炸烟云腾起,碎石飞溅,在他脸上划出一条深深血痕,可他不觉得痛,只觉得痛快。
大湖被炸开一个口子,那些可恨的当兵的,就像小蚂蚁般被洪水冲了下去,爽啊,真是太爽了,就算立马死去,他也愿意了。
不过,他还不能死,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怀秀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