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嘉柔备的饭菜,向来精致,桓行简一面给她往碗里拨拉着稻米饭,一面观她神色,乌发被她随手松松挽了个髻,杏腮桃脸的,别有一番慵懒妩媚风姿。桓行简尽情欣赏着她这副春容,含笑不语,只把碗轻轻朝她面前一放。
满满一桌,尽是拣自己爱吃的烧制,嘉柔近来爱吃耦合,拿起双箸,夹一片入嘴,冲桓行简不由地展颜:“大将军也吃呀?”
又夹白鱼,在调料盘中滚了一滚,嘉柔胃口极好,鱼入佳人口腹,桓行简笑道:“善,宛转绿齑之中,逍遥朱唇之内,比你的驼峰又如何?”
嘉柔嘴巴上亮晶晶的,她俏皮一笑:“各有千秋呀!”
两人每日独处用饭时,总是最惬意放松的时刻,看她明媚笑容,桓行简只觉一日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笑着点她碗:“我看你吃这么多,也没长几两肉,怎么回事?”
嘉柔埋怨道:“我怎么知道,大将军跟崔娘只会让我吃个不住,我已尽力而为了,还嫌弃我不长肉。”她咕嘟着个嘴,依旧带几分孩子气,桓行简只好笑着抚慰她,“好,不说,不说行了吧?”
嘉柔嘴唇一弯,又笑了。
用完饭,桓行简照例处理公文到夜深,等躺下后,很快的,一道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响起。夜里,嘉柔做了噩梦,一头的冷汗,两只眼怔怔瞧着模糊的帐顶,外面风声如雨,凤尾森森映在床上犹如鬼魅。
嘉柔害怕,下意识抱住熟睡中的桓行简,她听到风的呜咽,越凝神听,越像厉鬼哀嚎。终于,她忍不住轻轻推了把桓行简:
“子元,子元……”
他睡眠中向来警觉,只两声,人便醒了过来,一个翻身,将嘉柔搂进怀中,嗓音微哑:“怎么了柔儿?哪儿不舒服?”
说着,已经摸索着要起身,嘉柔紧紧贴住他,摇头道:“没有,我做梦了,就醒了。你听,外面是不是有鬼呀?”
桓行简无声一笑,复又躺下,握住她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还信这个?哪有鬼?都是人瞎想的罢了。”
说着,倒仔细辨听了片刻,继而解释,“是风声,不怕。”
嘉柔睡意全无,两只眼,炯炯有神的,她有点哀求的语气:“我……”转念一想,后悔扰他,明日桓行简不知还有多少要事在身。于是,话锋一转,“我没事了,你快睡吧。”
桓行简便把她搂地更紧了些。
后半夜无眠,嘉柔第二日恹恹的没多少精神。洛阳今年自入秋以来,格外地冷,怕是早早就会温雪。屋里辟出暖阁,嘉柔彻底撂开了笔墨丹青,一心一意赶着鞋袜。
直到立冬前一日,桓行简给她也弄了顶大大的温帽,往她头上一戴,嘉柔顿时成了个滑稽的模样,看的他哈哈大笑。
“大将军,”嘉柔摸了摸帽子,停顿片刻,鼓起勇气说道,“要立冬了,我,我给兄长做了双袜子,你知道的,他家里如今连个女眷也没有。”
她心里忐忑,却见桓行简只是微微一敛笑意,十分宽容地开了口:“可以,你是想自己给送呢,还是让下人送去?”
他云淡风轻的,好似这件事根本不值得一提,嘉柔大喜,两只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劳烦大将军命人给送去,我就不去了。”
“你不想见一见太初?”极难得的,桓行简好似打趣她一句,嘉柔心中顿起波澜,她腼腆摇了摇头,“外头冷,我又有身子,就不出门了。”
也许,等孩子出世,她再让夏侯至这个舅舅来探望才最相宜。这么一算日子,倒早着呢,嘉柔心里千回百转的,等把袜子送走,笑意盈盈地问起他正事:
“大将军,明日立冬,我听说陛下今岁要在北郊迎冬?”
这个仪式,中间断了几载,今岁又重拾,桓行简笑应道:“对,迎冬后,宫里设宴,”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了下她的脸颊,“我也许会晚些时候回来。”
第100章君子仇(8)
嘉柔两只眼,如盛满了两汪春水,一闪一闪的,她轻轻朝他怀里一倒,低语道:“那我就不等大将军一起用饭了。
一夜北风徘徊。
翌日,桓行简起的甚早,因立冬礼重,从头到脚,打扮得颇是繁琐。嘉柔到底还是醒了,披件外裳,走到明间看婢子正给桓行简梳头,她很自然地接过梳子,为他束发戴冠。
“大将军,你这一身行头,很重吧?”嘉柔睡得连眼皮子都仿佛抹了层胭脂,脸颊热热的。桓行简起来后轻手轻脚,本不想扰她睡眠,见她还是起来了,便笑笑,透过镜子看嘉柔星眸朦胧的,忽说道,“日后,有你觉得行头重的一天。”
嘉柔睡意未散,只等他走了,再睡个回笼觉,一时间,没深究他话里的意思,梳子一搁,冲起身转过来的桓行简温柔一笑,很默契地送他出门:
“大将军,今日宜诵魏武的《冬十月》呢,鸷鸟潜藏,熊罴窟栖,可是桓大将军还得去上朝呀?”她撇撇嘴,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等桓行简反应,把门一合,折身继续睡觉去了。
桓行简含笑看着那抹俏丽身影一闪,消失了,嘴角的笑意也便渐渐褪去。
天色尚不显,天地只隐约有个大致的轮廓,公府前,带刀侍立的守卫们一个个的无声立在原地,眉上结了层白霜。远处,正不时传来一阵阵鸡鸣。
初冬的清晨,静谧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