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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死伤不论(第1页)

郭亮的脸青了红,红了紫,最后变成一片煞白。此时的空气都好像凝结成了冰,只能听见郭亮喘着的粗气和众人的呼吸。是啊,急眼的郭亮忘记了最重要的两件事。第一,圣帝他祖爷爷也就是殇夜帝,开天辟地第一个可以修行的人类。他当时是一个普通凡人,却有四十九至尊之根骨。这是白纸黑字写着呢,虽已是万年之前的事情,传说的可能性居多,但谁也不敢公开质疑。那是因为第二个重要的事:当今的驭月圣帝极度小心眼,因一语之失死在他手下的人,早已不可计数。虽然说墓幺幺牵强附会的成分多,但在场这么多灵子,哪个不是名门之后,如果真有人追究,哪个也不敢否认今天郭亮说过这样的话。郭亮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向墓幺幺的眼神更加敌视和凶狠:“你这是在强词夺理!殇夜帝君是何等人物,你又是何种货色,能同日而语吗?”

“郭大人,和你说话真是胃疼。大家都通过了检测阵,你非说我作弊,又拿不出证据。我说殇夜帝是凡人都可以有根骨,你又说我俩不是一类人。那好,我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我是和他不能同日而语,可我就是有根骨,怎么着吧?你不知道,就代表不存在了?”墓幺幺揉着手腕,继续说道:“这样,你随便去找任何测试方法,只要你能证明我没有根骨我在作弊,我任杀任剐。如果我没有作弊,郭大人,你要给我个说法吧?”

郭亮哑巴了。根骨这玩意,除了测验石能测出来,就只有顶级奥医能感知出来。可是顶级奥医整个隆国也就两个人,那两个人,哪个也不是他郭亮能请得动的。他卡壳了半天,扭头看了看一脸委屈的狐素如,心里一横,抬手就要命人将墓幺幺给捆下去再议。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开口说话了。“你们这么欺负一个凡人小姑娘,真的好吗?”看到开口的那个人,墓幺幺挑了挑眉毛,是他?弗羽乙乙大跨步走到墓幺幺前面,将她拦在了身后:“郭大人你好,我叫弗羽乙乙。嗯,就是你想的那个弗羽乙乙。”他顿了一下,冲狐素如灿烂地笑了一个:“你好九公主,是的,我就是你未来的相公。”满场皆静。

不知道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弗羽家族的废物二公子竟然替一个凡人说话了,还是因为弗羽乙乙竟然和狐素如有婚约这个劲爆消息的冲击,大家都安静了。狐素如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黑:“你再瞎说我撕烂你的嘴!我们的婚约早就取消了!”弗羽乙乙倒很是识趣,不再撩拨狐素如,转头继续跟郭亮说话:“说实话,你们这样有点过分了。既然你们也没找出来她怎么作弊,就不要瞎怀疑,她说得对,我们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你这样污蔑一个小姑娘,是挺没品的,我听着你说话也胃疼。”

郭亮本来脸色好了一点,听到最后一句话,脸色一下再次呈现酱紫色。他刚要发怒,忽然身后一路小跑来一个身着绿色弟子服的青年拉住了他,并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听到那些耳语,郭亮的脸色变化万千。末了,他有些不甘心地点了点头。随即,他大袖一甩,撂下一句话:“今日考试到此结束,明日辰时第三场!”这就完了?墓幺幺眨了两下眼。难得肚子里还有这么多挤对他的话呢,还想试试汪若戟教她的把人气死的绝活呢。难得碰见一个这么好的试验对象啊!她一边腹诽,一边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朝她走来的弗羽乙乙。弗羽乙乙不但挡住了她的去路,还对她报以一个非常阳光潇洒的笑容,再加上他那身金光闪闪的铠衣,墓幺幺觉得眼睛都要亮花了。“我很欣赏你,交个朋友吧。以后你要修炼的话,不如来我们弗羽家。我觉得我大哥一定会赞赏我有眼光的!”

你大哥要知道你把一个把你骗得团团转的骗子带回家,肯定会更加赞赏你的。墓幺幺回以一个适度的微笑,冲他欠了欠身福了一礼。“谢谢弗羽公子厚爱,只是我无福消受。”说完,也不管弗羽乙乙在后面喂喂地喊,扭头就走。这厢,怀婵阁一处密室里,一直玩世不恭的楚相难得地竟然站直了身子,默不作声。坐在阴影里的人抱着一只白色小狗,慢悠悠地给他顺毛,说:“你家夫人是不是知道你要收这个墓幺幺为徒,把你赶出来了?”楚相一脸憋屈,半天嘀咕出一句:“妇人之见!她非要我收她那个蠢侄子,哎呀妈呀一想起来我就脑仁儿疼,别埋汰我让我堵心了成吗?”那人轻笑出声,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说:“今天那个墓幺幺的表现你怎么看?”

楚相立刻来了兴致:“此子每次都让我刮目相看。虽不知她为什么有根骨,但我觉得她的根骨绝对不止三十三,最少四十。一个有如此根骨的凡人,想想都觉得可怕。就是精神力差了点,才爬到七十层。虽说作为凡人已经相当厉害,但我还是觉得可惜。而且我还有个疑惑,这个丫头既然能捏碎这么多测验石,为何在第七十层明明拿到了测验石,却不捏了?”

“哈哈。”那人笑得有些大声,怀里半眯着眼睛的小狗有些不开心地睁开眼睛,细锐的瞳一紧一放,闪着刺目的绿光,“我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刚才,我听她自己说的。”他抬起满是玉符的手在空中轻轻画了几个符号,慢慢虚幻出一面投影,正是在房间里躺成个大字的墓幺幺。只见她闭着眼睛叨叨:“不知道哪个王八蛋设计的爬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凡人啊!不知道凡人没有化力要靠手脚爬啊!我这满手满脚的血泡明天怎么考啊!”楚相脸青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所以说,她当时只是力气用光了?”

“恐怕如此。”那人收回手,继续抚着小狗,“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你还没查出来吗?手眼通天的楚相也有啃不下的钉子?”

“没有,每次刚查到关键的时候,就莫名其妙断了线,奇怪得很。”

“哦,也是,想来能培养出这种凡人的人,定不是什么善类。一切小心点好,莫要惹上什么是非。”那人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事来,“对了,上次那个骗子老头你找到了吗?”

“你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那个骗子老头应该是骗了一笔钱就跑了,离开隆天了,愣是没让我抓到。怀馋阁那个店小二也失踪了,估计和老头是一伙的。”

“嗯,这次青藤试还是蛮有意思的。”那人轻轻把脸靠在小狗身上,似乎很享受它的皮毛,“可惜这么有意思的人,活不过两日了。”闻此言,楚相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满腔的话最终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次日第三场考试没有任何悬念,也是历届青藤试唯一没有变化过的一场考试。分组决斗,胜者晋级,决前十,取前三。墓幺幺心里早有盘算,倒也淡定。而她身边再次粘上来的夕生就不一样了,他看起来相当紧张,满脸是汗,身体也有些发抖:“幺幺,我有点怕。”

“怕啥?历届青藤试第三场都这么比,又不会死人,最多受点伤而已。”夕生听闻好像没那么紧张了,身体也站直了,刚想跟墓幺幺继续聊,她却抬手阻止了他。因为考官们来了,为首的是第二场没有出现的柳明,他好像受了伤,步子有些虚,脸色苍白。他身后的郭亮就显得春风得意了,总是黑着的脸难得露出些许笑意。

来到一众灵子前面站定,柳明咳了两声,也没有什么废话,拿出一张法旨:“青藤试第三场规则如下:一、取消抽签,指定排组;二、死伤不论。”说完,他就退下坐在了后面有人搬来的藤椅之上,闭着眼睛休息,显然不准备回答任何问题。众人有些愣,怎么取消抽签了?指定排组又是什么意思?最关键的,什么叫死伤不论?

“柳大人身体不适,我来补充几句。”郭亮上前一步,带着威严的眼光审视了一圈,“此次规则乃是怀婵阁阁主亲定,圣帝亲允。凡不认同此规则的,可以现在退出。半路提出异议的,皆定为蔑官之罪。大家尽可放心,排组是由我们临仙门和怀婵阁以及疏红苑内长老们根据各位前两场的表现,亲自划分的,绝对公平。至于死伤不论,如之所言。在考试期间,灵子可死可伤,无须留手。”

一片愕然。暂不说排组是否公平,就死伤不论四个字,就足以让灵子们胆怯。他们倒不是怕死,而是怕真死了之后的后果。这些灵子们的身份何其尊贵,每一个身后都站着一个庞大的家族门派。培养一个灵子付出的代价,是常人不可语的。莫说让灵子死了,就是平日里受个伤,都是要被家族之人寻仇的。灵子们的生命有多么金贵,怎么可能在一个青藤试上去拿命来比?疯了吧?万一真出了人命,两个家族之间必然是要挑起战争的!有人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郭大人您好,我叫关书书。我就想问句,要是真出了人命,家族寻仇怎么办?谁来担责?”

“你是即墨七子之一,谁敢真对你下死手?”回答他的,是另外一个考生。“规则虽然这么定,在场各位有谁敢真下死手?谁也不敢挑起这种战争吧?”有人附和。对啊,大家忽然释然了。在场的灵子们,家族门派都非同小可,更无仇恨,谁也不会傻到去为了一个比赛挑起门派战争。毕竟,大家身份在这里放着呢,不是吗?不过,真的这样吗?有人缓过劲儿来了,众人的视线慢慢地再次落在了墓幺幺身上。你大爷的。墓幺幺心里冒出四个字,脸上笑容有些发酸,敢情郭亮这货心情这么好,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敢问郭大人一句,也就是说在考试过程中被弄死弄残都自认倒霉了?”郭亮第一次面对墓幺幺时露出和善的笑容:“是这么说。”还看不出来,这个规则就是给你墓幺幺设的局吗?我们都有强大的背景靠山,你一个普通凡人,就算被我们之中的谁给剁成肉酱,怕是也没人给你扶礼啊。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似乎察觉不到众人复杂的视线,墓幺幺问道,“要是我弄残弄死哪个灵子,会不会被追杀?”不知是谁笑出了声,然后就是一连串的轻笑,这留下来的前二十名显然涵养也是高一个层次,听到这样的话还保持形象没有笑得太过张狂。弗羽乙乙傻了一下,半晌回过神来竟然想给她鼓掌。天啊,这丫头是要炸裂苍穹的路子啊!饶是他弗羽乙乙脸皮这么厚,都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如此淡定如此平常地夸下海口。

郭亮第一次收敛了脾气,难得笑了起来:“但凡敢于青藤试结束之后私自追杀青藤子的,就是和我临仙门以及怀婵阁为敌!更何况,青藤试后面还有疏红苑,谁敢不敬?”

“幺幺,怎么办,我觉得我完蛋了。”夕生一脸哀愁,“我们衍机门几代单传,现在门里就我自己和几个老嬷嬷,这可怎么办?我觉得我这次真的要牺牲了。”

很快,对阵表下来了。二十人,车轮淘汰制。先赢两场的人,进决赛。墓幺幺看着对手表,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她的对手,是第二场比赛的第四名关书书。居然不是临仙门的。虽然表面上看挺坑的,一个二十名的对手是前五名,但既然摆明了是要坑我,为何不第一场就安排她对战敌意满满的狐素如呢?看来,背后还有别的人有动作啊。

正兀自想着,一边的夕生已经拉着她朝前走了:“幺幺,我们也去挑法器吧。”墓幺幺和夕生来到了一排法器前。这些法器都没有经过灵化,只是普通武器,作为化力的媒介来使用,而不能加成化力的攻击效果。既是这样,墓幺幺慢悠悠地看着,最后视线定格在一个长鞭之上。还没等她拿起来,手被人按住了。看着那只珠光宝气的手,墓幺幺侧目:“九公主,您可真是阴魂不散啊。”狐素如被噎了一下,竟也不生气,而是露出一个相当美丽也相当狠毒的笑容。她倾身在墓幺幺耳边轻声细语:“墓幺幺,我挺希望这场比赛你能赢的。这样的话,第二场你说不定就落在我的手里了。等到那时,我会教给你死这个字怎么写!”

第三场采取密闭比赛的方式,总共十个房间,两人一间,这也是为了防止灵子们的攻击套路和绝招被人看到,影响公平。“幺幺,我……”夕生看着不远处一个临仙门的灵子,紧张得喉结都开始打战。“打不过就认输,没事儿。”墓幺幺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认真地给他鼓励。

比赛正式开始。一个圆形的巨大房间,没有任何摆设,整个房间内,都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墓幺幺简单环视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对面站着的青年身上。关书书,即墨七子之一,面容白净俊雅,甩袖躬身冲她施礼,颇有遗士之风。即墨家乃南方大家,专攻机关术,曾出七名大家,关书书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墓幺幺收起了玩闹心态,面色肃穆,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作为一个没有化力的凡人来对战一个修士,还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修士。这三年来一次次惨败,一次次受伤,都是为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假设。但是这个假设到底能不能行,还从来没有真正试验过。汪若戟给她找的对手,也就是几个刚刚二化的小修士,可以说,她的设想也没有真正经过艰难的考验。这次,是她的设想第一次面临着最严峻的考验。

她兀自想着,正要甩鞭。对面的关书书却忽然对她有些抱歉地笑了一下:“实在抱歉,鄙人也是无奈之举。若日后有需要鄙人之处,鄙人一定会补偿墓姑娘。”墓幺幺怔了一下,关书书干脆地扔掉了手里的长棍,朗声说道:“我认输!”

十强先后决出。临仙门竟然占了三个位置,蔺雀歌、狐素如和一个叫苗妍的姑娘,叱灵九,染霜,弗羽乙乙,垔杀苑翎珑,马家马成,枯灯,还有墓幺幺。可此时墓幺幺并不在意狐素如,也不在意四周灵子们的诧异目光,更不在意所谓的十强。她看着两名怀婵阁的弟子匆匆抬了一个担架离开,担架上的人覆着一层白布,鲜血滴了一路。

“真有人死了?”弗羽乙乙皱着眉头,看着不远处的墓幺幺,她身边空荡荡的。

“恩,衍机门那个灵子。”叱灵九脸上有些不忍之色,“众生皆有命,善哉,善哉。”

“临仙门的苗妍杀的吧。”旁边的马成叹了口气,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参加青藤试,也没想到自己能进十强。对于临仙门来说,自然是不怕一个破落的门派,杀死这种人对他们而言,跟捏死一个虫子差不多吧。他若有所思地也看了看墓幺幺。弗羽乙乙看着墓幺幺,她嘴角还是上挑着的,表情温和,眼角的桃妆还是清丽的。

她目送着那个担架离开,然后站了起来,走到副主考郭亮身边,问:“他怎么死的。”郭亮也不看她一眼,语气藐然:“当然是死在决斗里了。”

“可是我教过他让他认输。”墓幺幺下颌轻微抬起,绿眸闪过一片灰色的荧光。

这时,有人把话接过去了:“那又如何?这么弱,恐怕连认输都没来得及喊。”狐素如双手推在眼前,借着指尖蔻色,傲然朝墓幺幺笑着,“他还算好的,能有个全尸。恐怕到时候某些比他还弱的,死得多惨还不知道呢。”面对狐素如的盛气凌人,墓幺幺第一次没有回击。她不再多言,挑了一个树下的位置,坐了下来,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长鞭,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子们休息了半日,第二场对决表很快下来了。染霜对枯灯,蔺雀歌对叱灵九,弗羽乙乙对马成,苗妍对翎珑。而狐素如,对墓幺幺。众人看着对战表,心思各有千秋。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墓幺幺,所有人心里明镜一样,知道这个凡人怕是活不过今日了。可这凡人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依然静静地一个人坐着。弗羽乙乙终于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烦闷,走到墓幺幺身边:“你退出比赛吧。”墓幺幺并没有抬头看他,坐得笔直,目光不知飘落在何处。

“哼,半路退出可算是蔑官之罪!”一直给狐素如当跟班的苗妍,忙不迭地说。

“闭嘴!老子和你说话了吗?”弗羽乙乙罕见地黑了脸,斜睨着她,声音凶恶。苗妍吓得朝后一缩,委屈地看了眼狐素如,不敢多说一个字。“你现在退出,我弗羽家保你不会受什么狗屁蔑官之罪。”弗羽乙乙转过视线,认真道。弗羽家的二公子竟然以弗羽家的名头来公然藐视朝廷啊这是。可是,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因为他可以,他们弗羽家就是可以这么说。谁没听过“五国九族,不敌一羽”?对于这种保证,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到了这个凡人头上。众人纷纷感叹着她的好命。

“谢谢。”墓幺幺抬头望他,树影婆娑,一丛丛光影在她身上流淌,她的眸碧如梅酒。

“可我,还有人未杀。”树下,她坐着,他站着。有风过去,她撩起唇侧发丝,冲他弯着凤眼。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弗羽乙乙心里有根弦瞬间被风吹颤。思量着,定是景太美,意太浓,所以才觉这天真少女说出的荒唐之语,平白就是那么让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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