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你不知道吧?我就问你,你知道枢星台死了个簿尹吗?”
“怎么可能!”那乡绅震惊之下,声音瞬间有些大。那人是小厮模样的打扮,年岁不是很大,也就二三十的样子,撇了撇嘴拉着他说:“我看你是不要命了!这么大声要死啊?还不是看你自己说隆天一点都没意思还不如老家,作为京城人士,我才跟你透露一下吗?”乡绅赶紧灌了两杯水,想问又不敢问,纠结得不行。
小厮嘲道:“乡巴佬,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远房表亲,我跟你说这个干吗?那位勾结了外陆荒人一起秘密谋害了那位游姓的簿尹。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刚来京城那阵,西郊的爆炸吗?那就是枢星台的大拿,事先预估了那位的千金会在那个时间从那个地方过,决定报仇雪恨,可又不能亲自去,于是雇用了几个杀手前去……”
“那位的千金?”那乡绅有些疑惑。“狗屁,私生女,还是个都不愿意随自己亲爹姓的任性小姐!”那人又说,“那位可是宝贝这个私生女宝贝得上天入地无法无天了。你忘记前些天这位千金办了云丝会,好家伙,她把整个隆天有头有脸的贵子千金们全请过去了,我家小姐也去了,结果不知怎么的,听说第二天去接人的家族差点把霸相府给掀了!”
说到这里,小厮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再次压低了声音,笑容有些猥琐道:“这位千金可真是我行我素无法无天,嘿嘿,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买了一块影石!”他两个手指放在一起,极为不雅地做了一个粗俗的动作。乡绅有些皱眉鄙道:“污秽,腌臜!”
“嘿嘿,你知道主角是哪两位吗,就是那位千金!”那乡绅一愣,又说道:“可她不是还未出阁吗?”
“所以才叫劲爆啊!更为夸张的是,你猜另一位主角是谁?打死你都想不到!”
“谁?”那乡绅被挑起了兴趣。“天狐族小王爷!那个还在娘胎时就被家族要求日后千年不得碰女色的狐玉琅!”
最近霸相府明显多灾多难,平日里门外总是停着各式各样的车辇,达官显贵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这几天不但门可罗雀,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大门,如同一个突遭变故的中年人,一下就凄楚地进入了暮年。平日里能和两位公主平起平坐甚至还要高于其中一位的霸相,突然就莫名其妙地在朝堂之上连连遭人参本。
以往不是没有,可圣帝从来不见有任何反应。可这次自从圣帝传观圣颜了之后,就突然性情大变,不但在朝堂之上直接责骂了霸相,还愤怒地将得月玺给砸在了地上。最后,在某次御书房里单独面见了霸相,楚相,息烽将军以及太宰之后,听说出来的时候,霸相就被侍月卫给直接送到了府内,那架势是要求他闭门思过了。
据说是霸相勾结外陆人意图造反,虽然市井流言信不得,可诸位平日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精们,根据最近所有的一切推断出:等了几十年了,从他十六岁为相,霸相终于要栽了!“普天同庆,万民狂欢。”墓幺幺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灯苗,“爹,你真要造反啊?”
“是啊。”汪若戟还是在喝茶,这次换了个锥鼎壶,比起外面流传的他马上要被满门抄斩烧死在烈阳之下的样子,他倒是气定神闲。“哇,厉害!”墓幺幺眼睛冒光地看着他,“你要当了皇帝,那我不就是公主了?”
“公主有什么好的?”汪若戟慢悠悠吐出一口茶气,惬意地瞥她一眼,“公主比你憋屈多了,哪像你,偷香窃玉左拥右抱好不惬意。”墓幺幺并不接话,突然说道:“我很奇怪一件事情……”
“不用想了,大门不装好你哪也别想去。”
“我哪里有那么多钱,你就是故意不让我出去呗?”
“是啊,不行你就装门,不行你就出钱。”汪若戟很是轻描淡写,还挑了下眉尖。墓幺幺忽然就哑巴了。久久,她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那些流言是你自己传出去的,只是不知道这些流言之中,你具体都做了些什么?”
“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龟缩在霸相府这个龟壳里不出去。”她直起身来,正视着仿佛洗耳恭听的汪若戟说,“我原本以为,是圣帝要杀你,所以你才这么做。毕竟普天之大,能把你汪若戟逼到这个份儿上的,除了这位,我想不到还有谁。”汪若戟挑眉,明亮温和的眼睛在烛火下深邃如渊海,“多年前还有一个小女孩也做到了。”
墓幺幺忽闪了下睫毛,笑了,“可现在我觉得,不是他。假如是他要杀你,有太多机会了,不会等到现在。”
“或许吧。”他喝下最后一口茶,想站起来离开。可墓幺幺忽然又说:“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这个人这么神秘,这么可怕,那你为何非要把自己的挡箭牌也藏在这个龟壳之中?”她停顿了一下,笑意从翠眸底处幽幽闪出,像朵妖艳的萝。“难道,你真的把我当你死去的女儿了?”汪若戟的脚步一下停滞,没有转身,可他的声音褪去了所有的温和,在空旷奢靡的房间里,沉冷如铅。“谁说,我是把你藏在这里了。”
“不过行路漫漫,你还在路口,还需要等驴子等马先过,最后,才轮得着你。”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汪若戟,天狐族和白韫玉达成了某个协议,我不能让这个协议发生!你也不会想看到这个结果!天狐族到底是敌是友,你心里也没谱!只要让我把白韫玉弄出来,给我时间,我能摸清楚他们的意图!”墓幺幺忽然也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汪若戟总算转过了身子,久久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来。
“幺幺,你就这么喜欢白韫玉?”
“怎么可能。”墓幺幺冷冷不屑道,“你觉得你我这种人,会有这种低劣的情绪?”他失笑摇头,离开前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不喜欢就好,这样,为父也不会心有愧疚。”
走进房间,白韫玉一改先前的冷森阴鸷,面色突兀地黯淡下来,体力不支地靠着房间门就滑坐了下来,大口喘息着,冷汗不停地从他头上滚落。良久,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那是一块黑色的绢帕,上面还有些许的脏污。可他完全不在意,将它紧紧攥在了手里抵在了唇边。“等着我。等着我。等我,为你备好这世上最美的聘礼。”他亲昵地吻着那绢帕,清秀眉目间哪有半点流言蜚语里的可怕阴森,有的只是缱绻了千年的眷恋。
叮!叮!两点珠光在黑夜里像是猫瞳,幽幽地在一处荒僻小巷中亮起。随即,那两点珠光连成了一片绵延不绝的灯线,从中竟走出一个裹在黑色曳地凤尾袍的少女来。
她摘下头上的兜帽,黑色面纱下,翠眸灼灼,红唇烈烈。巷子口靠墙站着的男人见她走出,十分友好地笑道:“我以为墓贵子忘记了我们的交易。”墓幺幺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喜怒:“我要的东西呢?”赫连苍煜耸耸肩,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给她,可递到了一半,忽然停在了半路,过于立体的五官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有几分冷峻疏远的孤高,然而嘴角微微挑起的角度,又好似温柔的轻语。“可你答应我的还没做到。”她眼神冷淡,声音也冰冷木然:“我找到你要的符石了。”
“哦?”虽然语气依然平静,可赫连苍煜猛然放大的瞳孔,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情。“等你先达成你的承诺,我就告诉你它在哪里。”她再次把兜帽套在头上,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赫连苍煜挑了下眉尖,眼睛里那抹奇异的光线再次划过。这时,他肩膀上那个小兽也幽幽睁开眼睛,发出一声不善的叫声。“可我只是答应帮你一次忙而已——那你也总得告诉我,要我帮你做什么吧?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把你从被阵法团团保护起来的霸相府里弄出来,已经算是一个天大的忙了?”
“我会帮你拿到符石。”她的声音无波无动,“所以,你到底来不来?”赫连苍煜的笑意更加浓烈了,他走到她身旁,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面前不停变化的重重阵法,说道:“所以,你要我帮什么忙?”
“对于尊贵的赫连你来说,举手之劳罢了。”她望着面前这座高高的门墙,一层笑意浮现在唇畔,眸间纯善而安然。一直在注视着她的赫连苍煜眼神忽然有一瞬间莫名其妙的恍惚。所以,在墓幺幺就那么平静地踏进那阵法之中的时候,他并没有来得及去阻拦。然后她回过头来,冲他微笑。
“不过是灭个族而已。”话未完,阵法已经被激活。满地残垣,遍地残肢断臂,尸体横陈。一个约莫中年的妇女,全是血的脸上满脸绝望和仇恨,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少女,宛如一个从地狱里刚爬出的厉鬼:“墓幺幺,你不得好死。”
“那也得我能死再说。”墓幺幺手里把玩着壁兕珠,手指轻动,银光一闪,那妇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残余的小手指也被整齐地切断。“我陈家不过是一个小门族,你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陈家何曾得罪过你们?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临仙门到底请了哪个老前辈出关!”那妇人哭得凄惨至极。
墓幺幺一声轻笑,温柔又绵软。她弯下腰来凑近那妇人的脸庞,手指轻轻拨开她散乱的头发,直直地望着那双绝望仇恨的眼睛说:“你就不能想简单一些?比如说……”她停顿了一下,凑到她耳朵旁,“我就是单纯看上你家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