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皇上,请您施以圣恩,放过月儿。&rdo;
群臣谢恩之声方扬,女人求声再起,明明该虚弱无力的,此当儿却硬生生截入进来,传达至天子圣听,登时,龙声咆起,&ldo;良亲王侧妃,你是想朕赐你死么?&rdo;
&ldo;当年,吾父一亡,皇上为笼络良亲王之心,bi我嫁其为妾。今日,皇上为了你的天下,又bi我女儿嫁人为妾。皇上,您对得起吾父,对得起东方家。&rdo;
&ldo;你……&rdo;元熙帝目如厉电,攫向那胆大包天的妇人,但,后者所处位置令他暗吸口气,&ldo;东方氏,你……&rdo;
东方凡心纤薄如风中弱花般的身影,伫于崖边,摇摇yu坠。
&ldo;凡心,你这是在做什么?&rdo;良亲王柳远州奉命赶到,一眼正见妻子qg形,面容骇变。&ldo;还不快过来!&rdo;
东方凡心目未见,耳未闻,兀自一笑,&ldo;皇上,东方凡心最后一次求您,请善待我的儿女。&rdo;
言讫,纤足前递,弱影飘落。
&ldo;凡心!&rdo;柳远州奋力前跃,只来及得撕下妻子一角衣衫……
隐一
天历朝元熙五年chun,良亲王侧妃东方氏病殁。
按天历朝皇家典例,亲王侧妃死,只需登记皇家内册,不必大行祭仪,不必举国发布,三日入殓,安入亲王陵园即可。但良亲王侧妃却受天恩浩dàng,所有典仪排扬,都按正妃规格。就连当今太后,也到灵前上了一炷清香以寄哀思。侧妃亲生的一子一女则受破格封诰,男为郡王,女为公主。
庙堂间无不啧叹,这位侧妃之殁,可谓享足风光,受尽尊荣,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么?
这话,只有死者最有资格置以是否,而死者,永不可能。人死,万事皆空。如何破格的重仪,如何恩赐的尊贵,皆挽不回已逝的香魂,挽不回那条三十一岁的生命。诸多奢华,无非为给生者以安慰。
但,也能成生者心头硬刺。如良亲王正妃苏氏,如正妃的一对子女,跪在谢恩的人群中时,心头着实无法如面皮上所涌现的那般虔诚。
&ldo;良亲王,圣上尚有口谕,逝者已矣,请您节哀珍重。兆郡王,吾皇口谕,持谦舞勺之年便获封郡王之爵,当奋发图qiáng,莫负朕之期重。&rdo;前来宣旨太监总管章喜将圣旨宣读完毕,又向良亲王柳远州及新科郡王柳持谦转达天子口谕,目光徐徐自王府诸人面上划过,稀疏的眉峰忽然起皱,&ldo;请问,怎不见万乐公主?&rdo;
万乐公主,侧妃之女,良亲王府二千金柳夕月,原因庶生一直未获郡主封诰,不想今日一跃而上,高出了正妃之女一阶。
良亲王柳远州道:&ldo;月儿在为母守灵。&rdo;
&ldo;公主孝心固然可嘉,但老奴来传的是圣上旨意,按礼,公主都该跪谢皇恩罢?&rdo;
&ldo;章公公说得是。&rdo;十二岁的兆郡王柳持谦道,&ldo;我这就去叫二姐。&rdo;
章喜颔了颔首,愿意小作通融。
但足足两刻钟后,年少的兆郡王独现形影,尚有三分稚气的脸上的怒意,直到进了门方竭力隐去,&ldo;章公公,万乐公主为家母守灵,暂不能来领谢皇恩。&rdo;
&ldo;这……这么说,万乐公主是不能出来谢恩了?老奴可要如实向圣上禀报?&rdo;
&ldo;章公公。&rdo;王妃苏氏叹息道,&ldo;先前太后来,月儿都未起身迎接,这孩子近来就是如此古怪,您就请皇上多担待罢。&rdo;
良亲王沉颜,道:&ldo;章公公,念在她此时正经丧母之痛,当真要请太后、皇上多担待了。待侧妃入土为安,本王会携万乐向皇上请罪。&rdo;
良亲王秉管京都卫戍,位高权重,向得皇帝倚重,章喜也不敢过多挑理,点头道:&ldo;人死不能复生,为让逝者走得安心,还请公主殿下多多保重玉体要紧。&rdo;
人死不能复生。
就是这句话,让痛失至亲的逝者在伤恸之外,更添无助。
苍白的烛火之下,柳夕月跪在母亲灵前,一张脸,几与身上的孝衣融成一色,除了一双漆黑如无底暗夜的眼睛,周身上下,全部陷在那绝望的缟素里。
声嘶到哑,泪流到无,十三岁的少女,静默如一座石像,全身全心惟一的关注和在意,是那道灵牌。
爱妻凡心之位。
母亲一世背着&ldo;妾&rdo;位,死后,得一&ldo;妻&rdo;名……有趣,真是有趣。
&ldo;郡……公主,奴婢熬了粥,您多少吃一口。&rdo;
贴身丫环香儿的话,她听若罔闻,眼前,只浮现着与母亲相处的每时每刻。
那日,她因病况未愈未能同行,母亲将去之前,执她手儿细声呵慰,而后优雅转身……那个转身,竟是母女间的天人永隔!
母亲这位前宰相之女,太后懿旨亲封的平阳郡主,满腹才qg,一身傲骨,被人qiángbi为妾,有多少不甘,多少怨苦,只有她这个女儿看得清楚。
但是,母亲已经认命了,已经愿意接受这个人生,只求母女有一方相依为命的陋隅……为何,竟连这些,上苍也要残酷夺去?
不,夺去这些的,不是上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