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王宫中,一袭银白绣蟠龙锦衣的高睿仿佛待在自己家里似的随意。耶律从飞对他自然流露的贵气感叹不已,甚至有些羡慕。
耶律从飞的母亲只是契丹王的一名侧妃。因为是汉人,从小他就受别的王子欺负。直到武艺学成,十八岁比武拿到第一勇士的称号后,契丹王才对他重视起来。
王子的尊贵是他靠自己的双手搏来的,和高睿这种从小养成的优雅有着天壤之别。
他静静地看着高睿的背影,见侍立在旁的王一鹤注意到他,耶律从飞露出淡淡的笑容。
王一鹤那日见无双单身离开东平府后,心中始终放心不下高睿,掉头跟去了登州。大战前夕,高睿的箭伤复发,为了不影响军心士气,由侍卫假扮了他出城迎战。眼见兵败,王一鹤不得已带着他离开战场。高睿伤养好后便来到契丹投奔耶律从飞。
他低声禀报道:“王爷,耶律王子来了。”
高睿转身看到耶律从飞便笑了,没等他开口便道:“她都猜出来了?”
“定北王料事如神。”耶律从飞笑道,“明日此时围了驿站,布置在边境的军队会直渡黄河。就算消息走漏也迟了,天朝的反应不会这么快。有定北王相助,我契丹此番南下必势如破竹!”
高睿谦和地笑了笑道:“睿落魄到契丹蒙王子收留,手中无兵,旧部却还有几个人。父皇着实偏心,睿咽不下这口气。高熙仗都没打过一场,凭什么夺了皇位!王子此番南下,夺了高熙的江山,定让睿吐出这口闷气来!以王子盗兵符调兵的魄力,何愁天朝不灭?只是,睿不明白为何王子仍给了沈笑菲一日时间?”
为什么要给沈笑菲一天时间?耶律从飞想起天朝京城外白衣飘飘的风姿,想起她的聪慧,眼底流露出炽热的光芒。只有她才配做他的王妃,只有她才能与他并肩称霸。
耶律从飞冷傲地说道:“如果沈笑菲不肯在酒中下毒,从飞不会娶一个没有心的女人。她再聪明也想不到,我的大军明日就会渡黄河!她以为我不敢直接翻脸,需要一个围困使团的借口。她绝对想不到我明日围驿馆是为了让父王与各族族长骑虎难下。父王想和谈,八部族长想和谈,他们都忘了,我契丹族是狼的后人。天朝才经战乱,这是南侵最好的机会!”
高睿莞尔一笑,“王子雄心壮志,高熙又岂是王子铁骑的对手?!睿这就起程回天朝,招旧部为王子内应!”
耶律从飞拍拍他的肩道:“若能得定北王相助取了中原江山,耶律从飞定不会亏待定北王。”
高睿淡笑道:“睿只想看到高熙和杜昕言惨败收场就够了。还有,睿已为殿下备下双心蛊的解药。”
不需要他说,高睿已双手奉上,耶律从飞不由得大喜过望。
王一鹤递过一把银刀,高睿扯开胸前衣裳,运内力催逼,片刻后胸前凸起一个包来,隐约能看到肌肤下有活物蠢动。高睿在胸口迅速划了一刀,一条黑色活物蠕动着钻了出来。王一鹤将瓷瓶口凑到伤口处,那个活物便飞快地落进瓶中。再看伤口,红色的鲜血沁出来,高睿的蛊已完全引出体外。
高睿拿锦帕捂着伤口微笑道:“蛊母离体后会在瓶中休眠,用它能引出沈笑菲身体中的蛊虫,蛊毒便解。”
想到那个风华逼人、聪慧绝顶的女子,耶律从飞握紧了瓷瓶,仿佛将沈笑菲控制在了自己掌中。
等他走后,王一鹤低声问道:“王爷,借契丹的兵,老奴担心中原人士会恨王爷入骨,这对王爷大业有碍。”
高睿冷笑道:“谁说我要借兵?我不过是要借耶律从飞的野心罢了。只要契丹大军毁约过黄河,水就会再次被搅浑。大皇兄想要休养生息,我偏不让!他对付契丹的时候,就是我们重招旧部,再谋大业的机会。”
王一鹤小心地问道:“那耶律从飞看上去对沈笑菲极为在意,王爷为何要取出体内的蛊毒、当时为防沈笑菲反噬,害王爷性命,如今仍用它让耶律从飞不敢对王爷下手岂非更好?”
高睿悠然说道:“双心蛊有利有弊。从前种在自己身上,沈笑菲纵然背叛也不敢让我死。现在我取出了蛊母,我的死活她再也感知不到,有利于我隐迹藏身。当时在登州我就想取出蛊母,听说和议时耶律从飞提出要娶沈笑菲后就放弃了。如今当着耶律从飞的面取蛊,他会相信我没有相挟之意。那蛊虫是用我的血配出的药方养大的,就算用蛊母引出她体内的蛊虫,渗进她血液中的毒也无法去掉。解毒的药引是我的血,解毒的配方在我手中,将来,耶律从飞一定会为了沈笑菲前来求我的。”
王一鹤舒了口气,对高睿的心机佩服得五体投地。
窗外阳光白晃晃地照得地面生烟。笑菲似感觉不到这种热度,遍体生寒。
契丹要困住使团挥兵南下,杜昕言知道这些吗?高睿一日不除,终是后患。高睿一死,自己便只能再多活一年半的时间。她该帮他吗?帮了他,他还是要让自己嫁给耶律从飞吗?笑菲心里委实难以决断。
袖中的瓷瓶如有千斤重。就算她不下手,契丹铁骑照样能困住使团。耶律从飞相信她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也不怕她会泄露消息,笃定地将她逼上独木桥。他要她背负暗害杜昕言和卫子浩的罪名,无法再回天朝。他比父亲理智,比父亲狠绝。父亲砌了座牢笼,而耶律从飞却选择一劳永逸,砍了鸟儿的翅膀,不设笼子也让她飞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