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惊蛰噼里啪啦开了一路的灯,暂且驱散了挥之不去的昏暗,闻言方向一转,直接把他带到了餐厅,看着桌上准备好的菜松了口气:&ldo;吃吧,阿姨已经走了,自便就好。&rdo;
倒像投喂什么好打发的小动物。
枕霄没说什么‐‐他从进门起便安静得反常,仿佛那张嘴暂时没了说话的功能,只用于进食‐‐就这么在他安排的位置上坐下来,低着头乖乖吃饭,只碰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盘菜,也不去动手边已经放好、就差打开瓶盖的饮料。
&ldo;……&rdo;夏惊蛰看着他那副自闭儿童似的模样就没辙,暗自揣测他或许是不适应新环境,犹豫片刻,索性跳过了&ldo;劝人自便&rdo;的环节,用自己尚未碰过的碗筷给他夹了一圈的菜,满满当当放到面前,又转去厨房拿来两只空碗,盛了一人一碗的玉米排骨汤。
说出的话却别扭得理直气壮:&ldo;阿姨做这么一桌菜不容易,别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rdo;
枕霄愣了愣,手指搭在碗旁,被热气升腾的汤烫得一惊,又不自然地屈起来,语气也不太自然:&ldo;那替我谢谢她……老人家。&rdo;
还是夏惊蛰教他的,别人为他费心费力的时候得说谢谢,最好笑着说。
&ldo;你怎么不谢谢我,&rdo;自理能力教学卓有成效,夏惊蛰有点儿得意,眉梢微挑,顿了顿才按下笑意,道,&ldo;也没什么,我很久不带朋友回家,她看着我长大,大概也是高兴,一早上才做了这么多菜。&rdo;
于是那把刀又不偏不倚落在他心上,锋芒毕露的,磨蹭一下又悬回半空,不太疼,只是有些冷。
枕霄抿了一口汤,被烫得吐舌头,又听见夏惊蛰嘀嘀咕咕地数落他是不是小孩子,明知道烫还要喝‐‐心想他当然知道,知道才不吹一吹,知道才要迎着热气喝下去,顺理成章地逃开话题,冲淡心头恼人的寒意。
但过了几秒,他还是自己把话题牵回来,嚼着嘴里咸淡适中清脆可口的空心菜,含含混混地说:&ldo;那也谢谢你。&rdo;
夏惊蛰就伸过手来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打发小动物似的,耳根蒙上淡淡的红:&ldo;少肉麻了,赶紧吃饭,吃完还得换衣服‐‐不早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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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饭吃得七七八八,夏惊蛰喝完最后一口甜粥,擦了擦嘴,道:&ldo;我房间在二楼,更衣室也在二楼,吃完就上去吧。&rdo;
枕霄习惯了和他同桌吃饭后被丢个洗碗的差事,乍一轻松反倒有些无所适从,指了指满桌的残羹剩饭:&ldo;不用收拾吗?&rdo;
&ldo;不用,晚点阿姨还会来,&rdo;夏惊蛰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ldo;不过炒虾仁和排骨都没怎么动,还有汤……我去拿保鲜膜包起来,说不定她还要带回自己家热一热当晚饭。&rdo;
枕霄看着他走向厨房的背影,鬼使神差地想,他确实不适合骄矜大小姐的剧本‐‐明明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被人叫&ldo;小少爷&rdo;的富家子弟,却好像更习惯于照顾别人。
这个没头没尾的想法一直持续到他跟着夏惊蛰上了楼,云里雾里地被安置在桌前,任由对方弯腰摆弄他的头发,用夹棒熟练地折腾完刘海,再捻着发尾一点一点抹发胶。
&ldo;真的有点儿长了,&rdo;夏惊蛰靠坐在桌沿上,一番折腾后直起身子离远了些,捏着他的下巴左右偏转,看着看着又重复了一遍昨晚说过的话,&ldo;得找个时间带你去剪头发,等明天放学?或者……&rdo;
然而下一秒枕霄抬眼看向他,尚未出口的半截话就陡然哑了膛。
其实没有那么长,自然垂落时略微挡住眼睛的额发在夹棒的作用下卷至恰到好处,又被他按着自己的审美撩起一半,露出少年人未受伤的那一侧额头,露出清晰好看的眉眼与分明骨相,睫毛掀起,墨色的眼睛自下而上向他望来,便像春和景明时候湖水初融,沉静清明,映出满湖将开未开的桃花来。
或许因为枕霄&ldo;社恐&rdo;惯了,平时总一副恨不得把枕张脸都藏进衣领的模样,刘海也常常遮着眉眼,五官乍一清晰地露出来,迎着温润灯光,才让人觉得恍若云销雨霁,明俊得慑人心魂。
明明昨晚还是个顶着一头蓬松炸毛、怎么看怎么柔软无害的人,怎么稍微打理一下就这么招人喜欢……
&ldo;或者?&rdo;枕霄被他捏着下巴瞪了半天,想起开学之初某个类似的场面来,还来不及感叹时移势易、夏惊蛰捏他脸的动作都温柔了许多,便被对方毫无征兆地推开些许,被迫把脸别到了一边。
&ldo;没什么,留着吧,长一点儿也挺好的。&rdo;夏惊蛰复又低下身去,接着折腾他还有些蓬乱的其他头发,一边冷着声音道‐‐他本来是想说&ldo;或者晚上我帮你剪两刀凑合&rdo;来着。
还是算了,省得被人看见,再平白多出几个情敌来。
&ldo;……真凶。&rdo;枕霄不知道他又在烦躁什么,抬手揉揉颊侧被他捏过的位置,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次不全是维持人设,他确实无辜。
夏惊蛰就有意用力,报复似的扯了扯手里那一撮头发:&ldo;别乱动,不然被夹板烫着可别怪我。&rdo;
于是被摆弄的人被迫安静下来,像前一晚让他吹头发时候那样坐着一动不动,不知又在神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