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刚刚到来的佛陀菩萨,暗暗地换上了中原丝质的薄衣。轻纱透体,软滑贴身,衣纹直接表达形态,连表现手法也是中原盛行的&ldo;曹衣出水&rdo;的技法。尤其是第259窟一尊禅定佛,结跏趺坐,身舒衣爽,中原式的阴刻衣纹畅如流水。佛的神情,平静虚淡,悠闲辽远,眼角与嘴角微微含笑,传达出一种慈爱与超然。这种佛的神情在印度与西域何曾见到过?
这个微笑,纯粹是最迷人的人间微笑了。
(第259窟北壁东起第一龛)
一种东方才有的内向,隽永的含蓄美和深远的境界,一种&ldo;以形写神&rdo;的审美精神,隐隐地在佛国诞生了。
然而,更关键、更迷人、更深刻的文化融合,是中国本土的道教融到了佛教的天地中来,一走进西魏时代的洞窟,好像出了什么事。
一切都变了。色彩,风格,精神,还是天空上翱翔的神。
(画面呈现:249窟窟顶的天穹)
你认出了佛国的阿修罗,捧摩尼珠的力士,种种菩萨与飞天;一定更熟悉中国本土的天上诸神,九天元女西王母,扶桑大帝东王公,乌获飞廉,雷公电母,伏羲女娲,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三皇,乘銮仙女,羽人和持节的方士……
(随着一个个神佛形象的出现,打出神名的字幕。形象取自第249和285窟的窟顶)
这些中国本土的神仙,早在魏晋十六国时代,就被画工们画在此地的墓室中了。
(敦煌、酒泉、嘉峪关等地魏晋十六国墓室壁画中的有关形象)
令人惊讶的是,莫高窟第249窟几乎就是按照酒泉丁家闸的墓制仿造的。同样的覆斗顶,同样的神仙,同样漫天空游的景象。但不同的是,这里是由佛道共同演出一台天国的庄严与辉煌。
雷公旋臂擂响身边的大鼓,电母以铁砧砸石发出电光,飞廉与计蒙呼风唤雨。强光与巨响中,阿修罗顶天立地,手举日月。此为第249窟顶画披。
(叠现画面:第249窟顶东披、北披、南披;第285窟窟顶东披、西披、南披和北披。最后是窟顶藻井平棋中的莲花。一点点上升)
平棋是用平面绘画方式仿造阿富汗巴米扬石窟层层架构的窟顶。看上去有如渐渐升空之感。
你说,这留短发的裸体美女又是从哪儿飞来的?
(莫高窟第285窟裸体飞天)
展出第285窟阔大宏伟的佛天。在这同一洞窟中,西壁的壁画为西域风格,东、南、北壁的壁画为中原风格。中原的神与域外的佛同在一个天穹中,相呼相应,同歌同舞,分外迷人。
一阵烟雾渐渐遮掩了窟顶。精神的融合,才是文化的最终的融合,把一种外来文化消化到自己的文化肌体中,成为自己的一部分,这是中华文化博大恢宏和强劲深厚之所在,佛教在这里,开始要换一种文化血型了。
时间的烟雾逐渐廓清,大批百姓被押送渡过黄河。
(字幕:公元439年,北魏灭北凉)
北魏入主中原之前,是彪悍的游牧民族,他们带着通过战争掳掠人口的习惯。北魏灭凉后,魏主拓跋焘从凉州强迫三万吏民和沙门到国都平城(今山西大同附近)。此中不少人是雕凿凉州一带石窟的工匠。大队人马涉河而过。背负锤子与凿子的匠人和粗糙的手。这些人迁到中原,自然把河西风格带到了中原石窟‐大同云冈石窟中来。
(在叮叮当当雕凿云冈绝壁上石窟的声音中,呈现云冈石窟南北朝时期的代表作)
可是,中原是中华文化的强劲的胃,任何文化一进入中原腹地,都不可抗拒地加速了中国化的进程,在中原,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改制后(公元494年),博采南方文化,于是呈现出面目一新的景象。渐渐地,那种南朝士大夫崇尚饮酒、赋诗、清谈、学仙,宽衣大袖,以瘦为美,蔚成了一代时尚。它就像一阵春风那样,感染了处在勃发时期的佛教艺术。中原各地石窟很快出现了所谓&ldo;秀骨清像&rdo;的新艺术风格。新潮的南方的清灵洒脱,比起先前北方的沉雄凝重,占居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