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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然而,冥灵女子的身体是虚无的,蓝狐穿过了白璎的身体、落在冷泉里。

湿淋淋的蓝狐回头看着俯下身去的白璎,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黑豆也似的眼里,陡然有一种悲哀的表情:那是已经死去的冥灵……这个前来送师傅的女弟子,其实早就已经比师傅更早地离开了这个人间。

&ldo;师傅……师傅……&rdo;来到轮椅前,伸手恭谨地拭去了颊边的血,感觉触手之处的肌肤居然坚冷如玉石,白璎一惊跪倒在水中,凝视着这一生都未谋一面的师傅,眼里泪水渐涌,&ldo;我是二弟子白璎……您看到了么?我来送您去往彼岸了。愿您来世无忧无虑、一生平安。&rdo;

无忧无虑,一生平安‐‐空桑女剑圣一生倥偬跌宕,竟是没有过真正无忧快乐的日子。白璎跪倒在地底涌出的冷泉中,女子闭目合掌,开始静默地念动往生咒。

除了祝诵声,古墓里没有丝毫声响。

作为空桑六部之中最高贵的白之一族的王,白璎的灵力是惊人的。空桑皇太子妃跪倒在古墓里,严谨地按照着空桑古法进行着送灵的仪式,随着如水般绵长的祝诵声,咒语以吟唱的方式吐出,祈祷着灵魂从这死亡的躯体上解脱、去往彼岸转生。

虽然不明白空桑人的习俗,更不相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云焕依然跪倒岸上的水边,凝视着昏暗墓室内死去的人。

忽然间,仿佛有风在这个密闭的石墓内悄然流动,唯一的一盏灯灭了。

对于黑暗的本能警惕,让云焕在瞬间按上了剑。然而下一个刹那他的手就由于震惊而松开,惊讶地看着黑暗中的那一幕景象‐‐

有光!居然有一层淡淡的白光、从死去的师傅身上透了出来!

随着白璎的吟唱,那层白光越来越清晰地从女剑圣身上渗透出来、游离、凝聚,最后变成了若有若无的云。那样微弱然而洁白的光芒、漂浮在这个漆黑一片的墓室内,随着送灵的吟唱而变幻出各种奇异的形状,最后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光芒漂向了跪着的白璎,在冥灵女子身侧徘徊许久,似是殷殷传达着什么话语。而白璎的身子微微颤抖,停止了吟唱,只是点头,仿佛答应着什么。

&ldo;师傅!师傅!&rdo;再也忍不住,岸上震惊的声音划破了黑暗。

云焕抬头看着那凝聚的人形,宛然是师傅生前的剪影,只觉刹那间心都停止了跳动。来不及多想什么,他涉水奔了过去,试图去拉住那一片虚无的光芒。

&ldo;此生已矣,请去往彼岸转生!&rdo;看到有人惊扰了送灵仪式,白璎唇中迅速吐出吟唱,对着虚空中凝聚的光芒伸出双手,手心向上‐‐冥灵的手中、陡然有六芒星状的光芒闪出。那一片凝聚的光重新消散开来,化成了无数星光,迅速划过。

云焕踏入水中的刹那、只觉那无数细碎的流星如风般擦肩而过。生死在刹那间交错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ldo;师傅!师傅!&rdo;有些绝望而恐惧地、他对着虚空呼喊,知道有什么终将彻底逝去。

仿佛被那样的绝望所震动,那些白光忽然凝滞了刹那,宛然流转、轻轻绕着他一匝,拂动他的鬓发。然后瞬忽离去,掠过重重石墓的门、最后消失在高窗外漆黑的夜空中。

&ldo;师傅……&rdo;轻风过耳而去,云焕全部的神气似乎也随之溃散,颓然跪倒在水中。

许久许久,这座古墓恍如真正的死地一般寂静无声。

小蓝依旧不愿和云焕接近,慢慢游回到了轮椅边,顺着椅背爬上了散去魂魄、彻底成为石像的慕湮肩头,静静俯视着跪在冷泉中的两名剑圣弟子。

&ldo;师傅最后有话,要托我告诉你……&rdo;仿佛透支了太多的灵力,白璎虚幻的形体更接近于透明,匍匐在水中,低声断断续续道。

云焕霍然抬头。

&ldo;师傅说……她已去往彼岸。有些事她一直知道,而有些事她错怪了你。&rdo;白璎轻轻复述着,神色之间有一丝奇异、又有一丝悲悯,看着他,&ldo;她并不怨恨鲛人,希望我们也不要报仇。你已经破了不杀罗诺族长的诺言,她很失望。希望你的剑上、此后能少染血迹。&rdo;

云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轮椅上的石像,薄唇紧抿着、仿佛克制着什么情绪。他的左手用力地握着右手手腕‐‐曾经在烈火上烙下的誓言尤在耳畔,而转眼之间铺天盖地的血迹已经浸染了这座古墓。他居然在盛怒和绝望之下大开杀戒,就在师傅灵前背弃了自己的诺言!一念及此,强烈的痛悔忽然间就从心底直刺上来。

&ldo;师傅最后说‐‐&rdo;白璎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师傅的遗像、再回头将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沧流少将身上,一字一句地吐出了最后一句话:&ldo;她将复生。&rdo;

&ldo;什么?!&rdo;这一句话仿佛闪电击中了云焕的心口,他的目光在瞬间因为狂喜而雪亮,脱口惊呼,&ldo;复生?她将复生?!&rdo;

‐‐空桑人、真的能复生?真的存在着轮回和流转?沧流帝国的少将本来是从来不信这些东西的,然而,方才看到了魂魄的消失、他已有了几分相信。

为什么不相信呢?相信师傅还存在于天地之间、相信魂魄不灭,相信必然会在这片大地上的某处重新相见。

&ldo;师傅会在哪里复生?哪里?&rdo;他不自禁地脱口急问。

白璎的眼睛却更加的肃穆,隐隐间居然有某种庄严的气息,轻声复述:&ldo;师傅说,她将去往彼岸转生‐‐天地茫茫,众生平等。她或许去往无色城,或许转生在大漠,或许转生成鲛人,甚或会复生在冰族里……&rdo;

冥灵女子微微一笑,看着沧流帝国少将:&ldo;这云荒大地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和她有关‐‐是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亲人和朋友。你明白师傅的意思么?&rdo;

云焕眼睛里的亮色忽然凝滞了,长久地沉默,却没有说话。

&ldo;所以,少将在对任何一个人挥剑之前、请都想一想。&rdo;白璎凝视着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ldo;苍生何辜。&rdo;

云焕狭长的眼睛闪了一下,垂目不应,黯淡的墓室内,隐约看到一丝奇异的笑容攀爬上了他的薄唇。

&ldo;我答应:若我和我在意的人不处于危境,此后绝不因一时之怒而多杀无辜。如前日曼尔戈部之事不会再有。&rdo;许久,少将忽然开口,语声忽转厉,&ldo;可人若要我死,我必杀人!&rdo;

&ldo;什么叫做苍生?我们冰族是不是苍生?我们一家人是不是苍生!&rdo;忽然间仿佛被触动了内心的怒意,云焕冷笑着开口,&ldo;口口声声什么苍生,你们这群死人知道什么!‐‐你们知道帝都是如何局面?我若退一步、全族皆死,还谈什么怜悯苍生!谁又来顾惜我们死活了?我只是不想被淹死!用尽全力只能保全性命、你还要我去想挣扎的方向对或者不对?&rdo;

白璎一震,沉默,侧头看着泉中玉像:&ldo;这些话,你对师傅说去。&rdo;

&ldo;这种话,今日说过一次,此生绝不再提。&rdo;云焕冷笑,按剑而起,眼神冷厉,&ldo;说又何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说我豺狼之性,那也是有的。只是尚不如帝都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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