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白景腾是千军万马避白袍的陈庆之,那么熊哥就是横刀立马的大将军,这一番纯粹的力气碰撞,却是将四个壮汉轻而易举的掀翻在地,熊哥仰天大吼,捶打着自己的胸膛看起来有些傻,但我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股浓郁的悲哀之色,英雄无用武之地,就把自己荒废在这牢笼之中,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鸡哥就好像是一个卑贱的爬虫,偷偷摸摸的想要溜出去却被熊哥一脚踩住了后背,瘦小的他根本不存在什么抗击打的能力,明明没有用上力气却是让他骨架仿佛都散了一般。
鸡哥眼中满是惊恐,但却依然嘴硬:“郑屠,你敢动我你必死无疑,你应该知道,我上面有人。”
郑屠,一个本来充满煞气但是在看过水浒传的人们眼里却只是个笑话的名字,鲁智深三拳打死的镇关西也叫这个名字,不同的是熊哥跟镇关西可不是一回事,若真是他到了那绿林豪杰称雄的时代可说不定谁输谁赢呢,说不定后人能看到的就是镇关西撞死鲁智深。像是这等直肠子的豪杰最不怕的就是威胁,脑子一冲动提着刀就敢要人性命,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不然也不会明明早就能够出去却总是因为打架而加重刑期,鸡哥的威胁对郑屠来说就是天大的挑衅,他冷冷的看着鸡哥,抓起他的脖子说道:“你是在威胁老子?”
铜铃似得眼睛瞪得滚圆,释放出恐怖的杀意,鸡哥如同小鸡一般瑟瑟发抖,说道:“郑屠,你饶了我,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我这些年在这里赚了天大的财产,你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只要你放过我,帮我杀了这个小子,这些钱就是你的。”
前一句话是威胁,后一句话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本来没有杀念的郑屠猛然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似乎看到他从鼻孔里碰出了两道白气,他掐着鸡哥脖子的手缓缓用力,我几乎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但就在这个时候,我却是出声说道:“熊哥,放过他。”
郑屠回头看着我,眼中没有丝毫善意:“你说什么?”
我咳嗽两声,很平静的说道:“人命和狗命相比,当然是人命更加值钱,熊哥何必为了这么个小人而惹上麻烦呢?杀人的法子有很多,没必要把自己陷进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的意思是?”
我不怀好意的看着鸡哥,猛地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到之前的窗子跟前,我用毛巾绑住他的手,尾端跟窗户顶端的钢筋绑在一起,因为他个子不高,这么一绑身体就悬空了,小短腿胡乱的踢着,眼里露出不安之色:“你想干什么?”
我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一边很随意就用唠叨着家常的语气说道:“怎么说呢,你刚才的话给了我很大的提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铁丝网笼罩的绝对禁区啊,在这里死个把人,那太正常了,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人死于意外,你当然也有足够的理由在其中,比如说你看,这个窗户是真的老化了,上面的钢筋也松动了,你虽然很瘦,但是身子吊在这,还是迟早会落下来的,要么是钢筋抵挡不住压力松开,要么是毛巾忽然间松动,这都看天意,总之,你会掉下来,然后你脑袋对着的地方,你可以看看。”
他看到了之前自己亲手拜访的长钉,是真的很长啊,尖端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喃喃说道:“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
我叹了一口气:“你给我安排的死法,我还给你,很合理,没记错的话,你说过你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情,也就是说明,已经不知道多少人就被你这么弄死了,多娴熟的业务能力,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应该怎么杀人?如果不是你,管教也不可能现在还不来,鸡哥,安心的走吧。”
他听着我平静的没有丝毫波澜的话语,却是彻底的崩溃:“我错了,我该死,求求你放过我。”
然而我只是重新找来了一块毛巾,堵住了他的嘴巴。
最后,我冲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走出了澡堂。
他使劲的挣扎,想要脱离出去,但可惜,这只会加快他坠落的过程,这都是经过我计算的,果然,就在我出去十几秒只会,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惨叫。
熊哥看着我做完这一切,靠着墙壁说道:“你果然不是个普通人。”
看着他不善的眼神,我摇了摇头:“你错了,我还真就是个普通人。”
他自然是不信:“普通人能干出这种事?”
我看着熊哥,很认真的说道:“没办法,都是被逼的,有些路我没有想过要走,但我不得不走,既然走了,就不能回头,我是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但是却被一步步的逼到了如今的程度,怎么办呢?要么我死,要么别人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闻言,他似乎感同身受,终究是化作叹息,背着手离开:“从今天起,你自力更生吧,我不会再罩着你了。”
我无法体会熊哥复杂的心情,或许他只是出于一个简单的承诺所以要救我,但我却有自己的考虑,做出这件事我并不后悔,望着他的背影我沉思了一分钟,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他。
有些事情注定不能尽如人意,我那简陋的杀人手段还是存在着缺陷,鸡哥并没有死,只是重伤,颅骨被铁钉刺穿了,多么恐怖的伤痕,可是人偏偏就是没死!这上哪说理去呢?他陷入了昏迷之中,送出去急救,一夜之后,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又被转回了牢笼之中,犯人居住的地方,自然不会没有医生,卫生站里,鸡哥缓慢的恢复着。
跑操的时候熊哥远远的看我,他似乎觉得很好笑,我无奈的耸了耸肩膀,没有办法,或许这就是老天爷跟我开玩笑吧,谁都知道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从跑操结束之后被管教莫名其妙拖出去揍得下不来床就能看得出来,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就连之前跟我比较亲密的黄老四,也跟我保持了距离。
很简单的道理,一旦鸡哥睁开眼睛,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我,有他指证,我的刑期恐怕要无限延长,说实话,我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回去确信他有没有死亡这一幕,因为一时的大意,导致我吞了苦果。
只有一个人愿意跟我亲近,就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家伙,判了二十五年的最高刑期已经蹲了二十年,我无法从他的身上看出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因为再怎么深刻的痕迹二十年的时光都足以完全抹平,跟他亲近只是因为我想找个人说话,他并不排斥,或许是活的足够长了,或许是觉得待在这里还不如死去,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记得他了,有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我问了他的名字。
他果真回忆了好一阵,才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任杭灯。”
我记住了这个名字,人这个生物很奇怪,在自己最落魄也最寂寞的时候,很容易有个人走进心里,看着花白头发的糟老头子,我开玩笑似得说了一句:“你这还真是牢底坐穿了,回头我要是能活着出去,一定想办法把你给捞出去。”
他却是思考了好一阵,似乎当真了,最后颓废的摇了摇头:“我不想出去,我出去还能做什么呢?都二十年过去了……”
是啊,二十年,久的足够让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了,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我靠在墙壁,头一回生出了绝望的心思,也许自己等不到转机到来了呢?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辅导员找了我,他例行公事一般说道:“郝正,准备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