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视了他许久许久,终于还是缓缓的放下,然后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说道:“我不杀你,虽然我正在被逼着一步步的变成一个没良心的坏人,但至少现在还有那么一点仁慈心,建叔,姑且我再称呼你一声建叔吧,我想问你一句,假如老管家没有从中作梗,你会怎么样?”
刘建明显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我连这个都知道,沉吟少许说道:“阿正你果然有本事,假如早些年你就能够像是现在一样,你不会丢掉你拥有的一切。”
我淡淡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假如不是这么多背叛,假如不是见惯了世态炎凉,假如不是每个人都想逼着我,想要让我死,我也不可能一步步的变成这样,建叔觉得这是一种能耐,我不觉得,我觉得这是一种悲凉,就连曾经为洪清会出生入死的建叔现在都学会了三心二意,我如果再不强大起来,又能指望谁呢?”
他没有因为我的一席话无地自容或者是抱着脑袋哭诉,他沉默了少许,忽然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得好,是大家亏欠了你,没有人依靠,所以你只能自己成长,在这件事情上我对不起你,我刘建不是个东西,二爷派来的老管家早些年我就见过,他的话固然对我影响很大,但如果不是我心里存在别的想法,他也不可能说动我,归根结底,还是我,现在你不杀我,恐怕就是因为要等老管家过来吧。”
我不置可否的说道:“麻烦建叔打个电话?”
他并不拒绝,拿出手机,果真给老管家打了电话,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破绽,他非常的配合,挂断之后他说道:“老管家正琢磨着怎么将你置于死地,这些日子正在跟陈笑林接触。”
这是我早就想到的,说道:“我杀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刘建恐怕是以为我是等到老管家过来才会动手杀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然后喝了口茶,说道:“可以给我根烟吗?”
我摸出一根烟递给他。
刘建点了起来:“作为一个不是东西的长辈,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我说道:“愿意。”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很多人都不是背叛,请不要带着怀疑的目光去看待整个洪清会,很多人是迫不得已,很多人是寒了心,单说北方跟南方的关系,我们都是来自于南方的,那里才是我们的故乡,但为什么现在都在北方?最开始或许是想着让我们来这边开辟分部,可是这一开辟,大家都回不去了,为什么?因为江城都忙着争权夺利,那些江城的元老自己争都争不过来,又怎么会允许我们这些北方的势力加入进去呢?很久之前一些老人就想要落叶归根,却被各种理由搪塞回来,大家都是洪清会的人,大家的家乡都在南方,可是为什么洪清会对我只有忌惮却没有接纳呢?在江城那些人的眼里,除非我们这边给的钱少了,利益不够了,他们才会花心思来询问,不然就是我们这边死了人,他们也不会开一眼,你说世态炎凉,你说北方的我们都想当诸侯,可实际上,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这番话让我触动,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竟然让整个事件都变了味道,似乎正如他所说,这件事情不是北方的错,而是江城那边遗留的问题。我沉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的,或许事情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
刘建一根烟抽尽,点燃第二根,说道:“我只给你提意见,我不管你怎么做,你是洪清会的大哥,你想要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这要靠你自己。我想跟你第二个建议,目前你还在上升阶段,觉得机遇这东西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错过一个,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能赚钱的事情都要去沾一下,漂亮的女人也都去碰一下,其实机遇这东西,就是机会和风险的共合体,我能活到今天,也是运气,这其中的辛酸苦辣,我不想说,说了你也未必能体会。我只愿意对你忠告,有些机遇你要抓住,有些机遇你千万别沾,你现在等于是白手起家重新再来,搭上了徐家这条大船,迟早能成气候,但有个问题,你要记住,黄赌毒千万别碰,虽然黑道的人都玩这个,但你别玩,你不能阻止别人,但要管好自己,为什么?这不是让你洁身自好,也不是什么操守,而是会影响你未来的发展。”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呢?因为时代越来越发展,我发现老一套越来越行不通了,大家都在想办法漂白,那些江湖上的大佬,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要让自己正大光明?然而有些东西一旦沾了,就会打上烙印,想摆脱就很难了,你现在正是崛起的时候,沾那些东西财源滚滚,但却会给自己未来蒙上一层阴影,在真正的大人物注意到你的时候,一旦知道你干过这种事,也会小看你三分,你明白?”
我知道现在是一个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的老男人的推心置腹,所以打起精神:“建叔你说吧,我听着呢。”
他看了看我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我儿子你也见过,打小没教好,说难听点现在就是个废物,如果不是我儿子,我真的很想抽死他,你那天的教训让他安分了几天,现在又出去鬼混了,根本管不住,同样的大道理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但凡他能成器一点,事情也不至于这样。你不缺视野,不缺格局,更不缺时间,你这么年轻,唯一纰漏的大概就是肚量胸襟这东西,一定要能容人,你看大名鼎鼎的柴进之,再看张白骑,哪怕是再怎么恨,真要是没把握干掉对手,依然能跟人在酒桌上喝的大醉不醒,你知道我说的是陈笑林,没错,我就是想劝你,不要跟陈笑林完全翻脸,有的时候忍一件事情,比拿刀砍人更艰难。还有最后一个规劝,我这样跟你说吧,我知道很多人瞧不起我,觉得我这个人没野心,没魄力,还很软弱,但我不后悔,因为我觉得野心这东西差不多得了,小富则安,我本来就是这种人,我坚信一个道理,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做事留余地,你可以心狠手辣,但不能无情无义,否则连个人都算不上,损阴德,不说对自己,对子孙都没好处。”
我看着刘建,细细咀嚼着他所说的话,点了点头:“我有自己的底线。”
刘建叹了一口气:“贫贱,温饱,小康,中产,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亿万富翁,福布斯榜前百,福布斯榜前十,一个接一个门槛,一个比一个难以逾越,哪年哪月才是个头,你要爬,有的你爬。想要上升,这就是无止境的事情,男人总是以征服一个一个难题来使自己得到快感,但总是在上升的过程中不断失去一些珍贵的东西,也许我说这话不合适,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野心太大了也不好,顾好自己,养好身体,让老婆开心,教育好子孙,不缺钱,有地位,就足够了。”
我复杂的看着他:“受教了。”
刘建放肆大笑,点燃第三根烟,眼中掩一丝难以言喻地寂寞和落拓:“最后一件事,求你放过我儿子。”
我奇怪的看了看他。
刘建叹气:“刘康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的,他不成器,没本事,希望你能放他一马。”
他还是存着私心的,跟我说了这么多关于仁义,关于余地,实际上还是跟他的儿子有关系,但正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他说的是肺腑之言,我看了看他笑道:“谁说我会杀建叔你呢?”
刘建一怔。
但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间开了,老管家一步迈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