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的问题越多,就会发现你的恐惧越少。恐惧来源于未知,而很多时候未知只是因为我们太过惊慌而忘记去思考。当理性开始发挥作用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很多可怕的意象根本不足为惧。
之所以在脑海里回忆起这些话,是因为我发现,在这个狭窄的货仓里,这些真知灼见毫无用处!
纵然我有理性,但心理上的恐惧却无法屏蔽。当那个棺材模样的盖子慢慢被掀开时,我手里捏着两个无线电台元件,僵直在原地,巨大的恐惧灌满了整个身体,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
棺材里睡的是什么?巨大僵尸?还是沉睡的绿毛粽子?我的脑子飞快地运转着,不知该把自己变成一株豌豆,还是变成三闾大夫。
盖子又掀起了一点点,从fèng隙可以看到里面的一抹白色。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白色一瞬间扩大了,迅速填满了整个fèng隙,甚至还溢出来一点凝结在边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那番景象,就好似一个藏在箱子里的巨人撸管时达到了高cháo。
我眉头一皱,壮着胆子过去,伸出指头去触了触,发现这一片泡沫状的白色触感很柔软,像是聚苯乙烯泡沫塑料。我知道在国际运输业里有一种自发泡沫缓冲剂,放置在易碎货品四周,几乎不占空间。一旦发生撞击,缓冲剂会迅速膨化凝结成泡沫塑料,填充到每一条fèng隙里去,来缓冲对货物的冲击。我以前接触过公司的物流,对这些略有了解。
估计刚才飞机在做小角度机动的时候,这个箱子被震动了一下,于是这些缓冲剂被触发,把盖子给拱起来了。我想到这里,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纯属杞人忧天。同时我又有点好奇,伸手去抬盖子,却发现边缘被缓冲剂粘住了,不用撬棍很难弄开。
我正打算四处找撬棍,忽然一拍脑袋暗暗骂道:&ldo;我到底在干什么呀!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事。那箱子里有什么东西,跟我有什么相干?我的责任,是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而不是像个八卦记者一样四处挖掘。&rdo;
我把视线从箱子上移开,打算先把无线电台组装好。这东西是模块化结构,组装难度不比乐高麻烦,我好歹也是个工程师,连猜带蒙的,都给拼凑上了。可是很快,我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蓄电池没了。
我仔细在包装箱里找了几遍,还是没找到。蓄电池这种东西,无论是放在电单车上还是电台里,都很容易丢失,这种援非物资经常会被当地人上下其手。姜维百密一疏,把这种可能给忘了。
这时候,头顶的气密门传来砰砰的敲击声,小空姐在上头喊:&ldo;马先生你上来吧,已经安全了!&rdo;
安全?我在心里苦笑,他们不知道,大危机才刚刚开始呢。
小空姐又喊了一声,我只好无奈地打开舱门,顺着梯子爬上去,看能不能在客舱找到替代品。我爬上来以后,看到小空姐和刘挖挖的表情都很放松,眉宇间没了刚才那种紧张。
&ldo;黑人兄弟的尸体搞定了?&rdo;我问。
&ldo;嗯!很漂亮的一个机动,直接就从襟翼上被甩出去了,小鸟球!&rdo;刘挖挖双手摆出打高尔夫的姿势,虚空一挥。我走到舷窗往外看去,机翼上已经看不到那熟悉的红色身影了,略微松了一口气。至于它是掉到乞力马扎罗山顶跟豹子作伴,还是掉到肯尼亚糙原上被狮子吃掉,就不是我关心的问题了。
&ldo;你就是小马同志吧?&rdo;
我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我连忙转身,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站在身后,他穿着一身和姜维一样的航空制服,戴着一副木质黑框眼镜,留着花白的络腮胡。
小空姐笑嘻嘻地说:&ldo;这是我们机长,叫祝佳音。&rdo;
机长笑眯眯地向我伸出手:&ldo;小姜跟我说了,朋友你关键时刻见义勇为,是个好公民,我想当面致谢。&rdo;我跟他握了握手,脸上勉强在笑,心里却惊骇到了极点。
祝佳音现在已经被黑鬼上了身,他跑到后舱,那么姜维肯定是出什么岔子了。而刘挖挖和小空姐其中一个人是内鬼,我没法跟他们说出真相‐‐也就是说,现在的我,是孤军奋斗。
这架飞机上,只剩下两百具尸体不算我的敌人……想想就让人沮丧。
&ldo;姜维呢?&rdo;我问。
&ldo;按照规定驾驶舱是不能离开人的。不过小姜一个人能应付,他的技术很好,我们要信任年轻人,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成长。&rdo;祝佳音慈祥地说,像是个循循善诱的生活辅导员。他拿起一瓶香槟:&ldo;来,咱们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rdo;小空姐从工作间拿出几个玻璃杯,每杯都倒了一点。那香槟是鲜红色的,好似鲜血。
&ldo;让我们同舟共济,顺利回国。&rdo;祝佳音举起酒杯,我没办法,只好跟其他两个人一齐举杯,互相碰了碰。不过我只是沾了沾唇,这酒我可不敢喝下去。刘挖挖倒是不客气,一饮而尽,还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开口嚷嚷道:&ldo;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说这同一趟航班喝酒告白,得修多少年啊?&rdo;小空姐一脚踩下去,踩得刘挖挖惨叫连连,她的脸色变得绯红。
&ldo;您一直负责这趟航线吗?&rdo;我斟字酌句,想套出姜维的下落。祝佳音似乎很喜欢这个问题,他挥动着手臂说:&ldo;我一入伍,就飞特种运输,这都几十年光景了。我的青春和热血,都奉献给了这个事业。随便说出个什么任务,就够写本小说的。不是我摆老资格,我为公司运过的怪东西,比你们玩魔兽刷的日常都多。&rdo;
&ldo;给我们说两件吧!&rdo;小空姐瞪大了眼睛,一脸期待。
祝佳音摆摆手:&ldo;不能说,不能说,有纪律。&rdo;他看小空姐撅起嘴来,为难地摸了摸头,&ldo;要不这样吧,圣诞节快到了,我就给你们唱首圣诞歌当祝福。别看我现在这样子,年轻的时候,可是块文工团的料子哟。&rdo;
其他两个人一齐鼓掌叫好,我却寒毛倒竖,无论如何也得阻止他唱出来。赶尸铃一摇,这两百多具尸体不定会出什么乱子。我迅速扫视,发现在过道的地板上摆满了电线,这应该是刘挖挖刚才赶尸时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线材。
我端起酒杯朝前走去,装作被电线绊倒,哎呀一声,一杯红酒全洒在了祝佳音的胸前。为了装得真实,我一下子扑倒在地,表现得极为狼狈,就连因扎吉都挑不出什么毛病。等我再爬起来,看到祝佳音的胸前渍出一大片红色,好似中了枪伤。我赶紧道歉,祝佳音大度地挥了挥手:&ldo;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年轻人摔跤,很平常嘛。&rdo;
我表面装作很平静,可心思却活络起来。我刚才倒地时,看到许多僵尸的脚踝都接上了铜线,这些铜线又都连接到了一块蓄电池上,这是刘挖挖刚才赶尸时摆的电路。我想如果有这块蓄电池,说不定能启动无线电台。
&ldo;机长,我还有套备用制服,先给你换上去吧。&rdo;小空姐嗔怪地瞪了我一眼。祝佳音招招手:&ldo;来来来,小马同志,喝完了这杯再说吧。&rdo;这次我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