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攻打李筠退守的泽州时,赵匡胤曾经很郁闷。这次,他不郁闷了。随军记者斯诺的战地日记只有几句话:&ldo;十一月十一日光棍节,晴。扬州光棍不快乐,太祖很快乐。石守信遣使送信,称扬州破在旦夕,请车驾临视。太祖径至城下,即日拔之。&rdo;
兵败的李重进,同样选择了李筠的自焚之路。其兄李重兴自杀,弟李重赞及子李延福,被宋军斩于市。至于当初把信送错地方的翟守珣,很快就被赵匡胤悬赏找出并安排到京城去做官了。
在扬州看石守信打仗时还很快乐的赵匡胤,回到京城却不快乐了。因为他现在都找不到活干了,每个月都有那么三十几天不开心,只好当起了哲学家,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唐末从朱温自立以来至今50余年,帝王换了8姓13人,争战无休无止,一个朝代,&ldo;其兴也勃焉&rdo;,&ldo;其亡也忽焉&rdo;,似已成规律,众多君王,&ldo;政怠宦成&rdo;的也有,&ldo;人亡政息&rdo;的也有,&ldo;求荣取辱&rdo;的也有,但谁都没有能跳出这规律之外。如今我要让大宋长治久安,避免&ldo;其亡也忽焉&rdo;,该从何下手?
因为平定二李有功,此时已经升任兵部侍郎、枢密副使之职的赵普见到领导不开心,于是询问有何忧愁,哲学家赵匡胤就把这个问题拿出来和赵普交流。
可能很多读者都在另一个场合见过这个问题,也见过这个问题的另一个版本的答案‐‐&ldo;我们已经找到新路以跳出这个周期率,这条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让人民起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民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rdo;
不过赵普可没学过20世纪的政治经济学,所以赵普的答案是,如今地方政府权力太大,要钱有钱,要兵有兵,比中央政府还强,治理之法简单易行,只需削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定!
太祖大喜,连声说:&ldo;打住!你不用再说了,我全明白了!&rdo;
然后吩咐赵普:传令下去,明日我要大摆筵席,夜宴群臣。
看我写到这里,斯诺问我:什么夜宴,你就不用故弄玄虚了,接下来要写的,就是大名鼎鼎的&ldo;杯酒释兵权&rdo;吧?
徒步表示很有压力,被看穿的男人总是很有压力的‐‐因为这段真的要讲杯酒释兵权了。这个著名的故事是说,建隆二年七月初九晚,赵匡胤设宴招待石守信等数人(从不同出处,此处记载人数为二至五人不等),诉了一阵苦并表达了一通人生苦短、应及时行乐的理论之后,五人就于次日上表辞职,交出兵权,然后回家行乐去了。
就像撤掉宰相座位故事的10版本一样,杯酒释兵权故事的这种讲法仍然具备通俗易懂、富有传奇色彩、男女老幼都有兴趣聆听的优点‐‐徒步虽然也很有兴趣按照这种方式陈述下去,可是却发现了一些问题。
因为有人说这个故事是假的。
于是徒步又决定考证一下。
现存&ldo;杯酒释兵权&rdo;的最早记载,是北宋丁谓的《丁晋公谈录》和王曾的《王文正公笔录》,但在北宋史官所修的《太祖实录》和《三朝国史》中,不见一个字记载。元代宰相脱脱根据《太祖实录》《三朝国史》编成的《宋史•太祖本纪》,对此事也不着点墨。
太祖本纪中,对建隆二年(961)七月记载的所有事情如下:
&ldo;秋七月壬戌(初一),以皇太后殡,不受朝。辛未(初十),晋州神山县谷水泛出铁,方圆二丈三尺,重七千斤。壬申(十一),以光义为开封府尹,光美行兴元尹。己卯(十八),陇州进黄鹦鹉。&rdo;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七月初一,破事巴拉巴拉;初十,另外些破事巴拉巴拉……七月十八,有人送来一只鹦鹉。
在常人看来,解除禁军将领的兵权是个大事,再怎么着也比地方官送只鹦鹉重要,如果连进献鹦鹉这种小事都记述在本纪中,七月庚午日(初九)却没有任何有关太祖饮酒的记载,那么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怪的事。
而且《丁晋公谈录》《王文正公笔录》以及半个多世纪后司马光所著《涑水纪闻》中,对此事记载殊多差异。
《丁晋公谈录》只讲罢石守信、王审琦二人的兵权,且无设宴请客一说。《王文正公笔录》记载罢去兵权的宿将,除了石守信、王审琦外,还有其他几位将领,并增添了太祖设宴与宿将&ldo;道旧相乐&rdo;的场景,这是后世&ldo;杯酒释兵权&rdo;一说的主要出处。
《涑水纪闻》则大篇幅描写太祖与石守信、王审琦等对话场景,绘声绘影,譬如石守信等人&ldo;皆惶恐起&rdo;、&ldo;皆顿首涕泣&rdo;等语,恍如身历其境,共饮一席。
于是论者认为,以反证法推论,距离当事人时代越远,作者本应所知越少,但从事实上看,却是年代越远,作者所记却是越详,所以得出结论,杯酒释兵权的故事必定是假的。
话说凡事就怕认真二字,而徒步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事情讲究认真。于是特意翻出了《宋史•列传第九》,找到了传说中的&ldo;被杯酒&rdo;了的五人,看看他们的传记里有否相关记载。
石守信:&ldo;乾德初,帝因晚朝与守信等饮酒,酒酣&rdo;,下面还有巴拉巴拉一百多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