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字叔言,青州(今山东)人,后唐同光年间进士,博学善文,工书法。因父被李嗣源所杀而受株连,遂于924年左右伪装成商贾,在好朋友李谷的帮助下渡过淮河,逃入吴国境内。
偷渡成功的韩熙载在当时的吴国并未得到重用,但这个心气颇高的年轻人在随后与老友的来往通信中仍然豪气勃发:&ldo;江南若相我,长驱以定中原。&rdo;大意是说:如果我到那边做了宰相,率兵平定中原那是分分钟的事。李谷也是牛皮爱好者,给出的答复是:&ldo;中原苟相我,下江南如探囊中物尔。&rdo;
后来投奔后周的李谷果然成为世宗手下重臣,韩熙载也在李璟手下混出了名堂,当上了升州太守。
看到周世宗马上要派陶谷南下看望自己的老朋友了,熟悉陶谷秉性的李谷赶紧写信告诉韩熙载,说陶谷&ldo;骄而喜奉,宜善待之&rdo;,意思是:陶谷骄傲自大、喜欢被人奉迎,你可不能把他惹毛了。
此时还不会画葫芦的陶谷到了江南,果然是一派凛然不可侵犯的作风,不但平时不苟言笑,就算是到了酒桌上也是摆出一副冷面孔。虽然韩熙载事先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是和李璟君臣面对这么一个糟老头还是觉得郁闷不已。
不过偷渡客韩熙载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看人还是有点火眼金睛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告诉亲朋:&ldo;我看这个陶谷可不是什么好人,表面看上去是西门豹,其实内心就是个西门庆,你们看着,我有办法让他露出原形。&rdo;随后韩熙载与李璟商议一番,只消如此如此,必可大功告成。
在徒步看来,接下来君臣二人采取的策略集三十六计中欲擒故纵、以逸待劳、反主为客、笑里藏刀、美人计、装纯计等高深计策于一炉,实在是居家旅行、坑蒙拐骗之必备良计,将孙子兵法发扬光大并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可称&ldo;李氏兵法&rdo;。
于是当陶谷研究完了《六朝书》之后就被韩熙载安排住进了驿馆,除了偶尔韩熙载会派人过来问候一下,平时陶谷连个鸟影都见不到,无聊了只能听听窗外的夜莺啼鸣,看看地面的蚂蚁爬来爬去,甚至晚上还要忍受凄凉的猫的叫声,悲惨情状不见得好过一个和尚。
陶谷虽然不是柴荣跟前的红人,但是哪里有过这样漫长而孤单的独处生活,可是没有皇帝的诏令,陶谷就算寂寞得发芽也不敢说提前回去,再说交流文化工作是个漫长的过程,1000年前通信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两三个月是交流不到什么经验的。
于是陶谷在驿馆从春天待到了夏天,甚至门前的葫芦秧子都长成了粗壮的葫芦藤,结出一个一个碧绿的葫芦。百无聊赖的陶谷就在纸上描出葫芦的形状,很快发现自己画出的葫芦无论是色彩、大小、形状都无比逼真。当500年后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一个名叫达•芬奇的小孩在老师的要求下对着面前的鸡蛋一次一次描个不停时候,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老师在此前一天刚好看到《玉壶清话》中&ldo;陶谷画葫芦&rdo;的典故,并且觉得这是个培养小孩耐心的好办法。
可突然有一天,陶谷的眼前一亮。
因为他发现每天早晚都会来驿馆打扫庭院的大妈竟然被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孩,不但面容俏丽,身材婀娜,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令陶谷耳目一新,而每每在不经意间投来的一瞥,更让陶谷怦然心动。他在心里默默地想了很多词来形容女孩的美丽,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赤,着粉则太白,眉如翠羽,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回眸一笑百媚生,江南佳丽无颜色。
于是40出头的陶谷开始主动接近这个扫地的女孩,出乎他意料的是,女孩对他似乎并不讨厌,还主动跟他讲述自己的身世,自称秦弱兰,是驿馆驿卒之女,但是命运不幸,夫婿亡故,无处可归,只好来这里扫扫地。
这位昔日&ldo;容色凛然,崖岸高峻&rdo;的翰林学士与秦弱兰很快坠入爱河,在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之后,当门前的葫芦叶子开始脱落,碧绿的葫芦也开始变成黄色的时候,陶谷该回国了。
惜别之时的陶谷握着秦弱兰的手,依依不舍,秦弱兰说既然相公不忍离别,那么就送我一首词吧!
翰林学士果然名不虚传,很快一阕《风光好》便宣告完工,词云:
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拨尽相思调,知音少。待得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别了秦弱兰的陶谷坐上了韩熙载、李璟为他准备的送行酒桌,又恢复了当初冷峻的模样,席上李璟君臣用最大号的玻璃杯满斟劝酒,可惜陶谷还是不给面子,不但一言不发,而且&ldo;毅然不顾,威不少霁&rdo;。不过这次韩熙载不尴尬了,见陶谷不喝,吩咐歌女上场,再行劝酒。
当怀抱琵琶的歌女走近席前唱出那段陶谷无比熟悉的歌词&ldo;好因缘,恶因缘&rdo;的时候,陶谷浑身一震。
歌女正是秦弱兰!
清醒前的陶谷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是&ldo;中招了&rdo;,随后方寸大乱,被灌得七荤八素,当场就吐了一地,而李璟韩熙载则哈哈大笑,几天后陶谷北归之时,只派了两三人携些饭菜在郊外为其饯行,与当初的隆重接待别于天壤。而随后狼狈回到开封的陶谷却发现,当时虽然没有互联网,但这种轶闻传播起来却并不比陈冠希的照片传得慢,这首《风光好》竟然荣登汴梁十大金曲榜首,连城里面的二愣子都会哼几句&ldo;好因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rdo;,于是陶谷从此再未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