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日落时分昏黄的高原,丘陵总会想起跟随象群迁徙流浪的日子。
尘埃飞扬,烈风阵阵,太阳在地平线上浮沉。
天际,折返的鸿雁排成一列,泛黄的荒草慵懒地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下。
淡淡的白云簇拥在远方,描画珐琅彩似的釉色。
丘陵矗立在一望无垠的荒原上,如它的名字一般,仿若一座亘古长存的山丘,岿然不动。
那双曾经纯净天真,如一汪清泉的双目,如今沉寂似古井,深邃似海洋。
棕褐色的花岗岩缝隙间生长着青苔杂草,狭长的象牙表面堆积着泥土,缠绕着藤蔓。
长鼻中每一口喷吐出去的气息都满载着历史的风霜,正如那双埋葬在岁月长河中的双目,浏览了千百万年沧海桑田的变迁。
蚂蚁匍匐在巨象脚下,专注搬运着些许甘甜花露。
一片昏黄中,唯有此处绽放了一抹鲜嫩的蕴含生机的色彩,伸展开的狭长草叶挂满水滴,每一颗晶莹的表面都折射着丘陵山峦似的躯体。
它们盛不下丘陵庞大的剪影,却盈满了这头巨象的哀思。
怒放的百花群芳斗彩,在盎然绿意,闪耀的水滴映衬下显得娇艳动人。
丘陵守护着这方土地,它石柱般的四肢扎根在土壤中,脉搏与厚土相连,共同颤动,永远永远。
后来有人说,象峰下那永不衰败的花海中终年滴挂着的露水,是巨象的眼泪。
…………
彼时的黄昏高原还笼罩在寒风之中,凛冬将至。
冷空气席卷过草原,枯黄色野草弯下了腰,向苍天鞠躬。
狼群昂首向天,放声长嚎,苍凉的嗥叫在寥廓草原传响。
声音忽地收敛,头狼将视线投向大地的尽头,此刻,远处黑黝黝的地平线上赫然出现了一行魁梧的身影。
行走在队伍最前端的雄猛犸象名叫阿宝,是一头已经四十多岁的正处于壮年的成年巨兽,紧跟着阿宝的雌象叫红叶子,它的年纪与阿宝相仿。
红叶子身后体型相若的雌象名叫短鼻,它的鼻子要比其它猛犸象短上一截,别看它的体型和红叶子差不多,实际上它的年纪要比红叶子大得多,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
短鼻身后是另一头雌象,它的体型稍小一些,相较其它猛犸,它更加年轻,但也已成年,刚刚三十出头,其它象更喜欢叫它阿晓。
象群在阿宝的带领下向远方前进,它们沉重的身躯压在草原的沟壑上,脚掌紧贴大地,每一步都压垮野草,接受着远方的脉动。
这片辽阔的高原曾经托举着上千头毛象,为它们提供栖息地还有食物,现如今,已所剩无几。
奔涌的河流还未被冷气凝结,岸边的芦苇摩肩擦踵,招摇。
水鸟隐藏在这纤细且脆弱的特殊“森林”中,发出鸣叫,扑棱翅膀,身体笼罩在湿冷的空气中。
淡淡的雾霭漂浮在河面上,在寒风中飘摇,舞动,被残阳染成一片金黄。
明日清晨,河岸旁的芦苇上将会挂满白霜,自然传递着自己的信号,寒冬正在逼近。
象足停顿,阿宝微微抬起头颅,低垂的象鼻向上弯曲,它将目光投向远方,芦苇荡之后。
玉带般的长河上方,氤氲之气已被吹散,太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只留下一抹狭长的金线,然后便沉没下去,仿佛从这个世界离去了一般。
昏暗的天空缺少那宏大光芒的照射,呈现宝石似的墨蓝。
星辰闪烁,银河横贯,皎月清辉,分外冰冷。
眨眨眼睛,阿宝有些疑惑,就在刚刚,它好像接受到了同类的信号,但那感觉实在太过虚幻,以至于阿宝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这支孤独的队伍已经四年未与同类相遇了,被孤独笼罩,阿宝时常会觉得,世界上只剩这几头猛犸了。
长鼻中喷吐着气息,阿宝缓慢转身,发出低沉的象鸣,它在询问红叶子。
红叶子将长鼻卷曲起来,它瞥了远方一眼,有些犹豫。
不是每头猛犸都像阿宝一样,对找到同类抱有那样强烈的欲望。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一头雄象,阿宝的经历分外坎坷,也正是那样艰苦的岁月,颠沛流离的生活造就了阿宝不平常的性格。
红叶子未将注意力集中在脚掌之上,它模模糊糊的好像感知到了某种呼唤,但又说不清道不明,当阿宝询问它,它便有些难以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