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盘算了九十九步,没算到裴瑾压根不在乎,听见了这话,不过是笑一笑,云清风淡。
朋友问他怎么不生气,他就说:&ldo;她是倌人我是客人,哪有客人不许倌人做这做那的。&rdo;
她气他这样不在意,闹了个翻天覆地,哭得嗓子都哑了,捶床板,砸茶碗,闹着要跳楼,娘姨和老鸨都吓坏了,他还靠在窗边,不紧不慢地翻一页书,间或劝一劝:&ldo;别闹了,哭坏嗓子就不好了。&rdo;
她还是哭个不住,寻死觅活的,裴瑾就点了灯,慢悠悠地继续看他的书:&ldo;你要是那么恨我,我以后不来就是了。&rdo;
&ldo;那你不要来了,你再也不要来了,我再也不要见你。&rdo;赵元珠用帕子遮住脸,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老鸨劝道:&ldo;裴少爷,你就说两句软话哄哄我们先生吧,真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rdo;
&ldo;什么话?&rdo;裴瑾笑了笑,&ldo;海誓山盟?这种做不到的事,我从来不说。&rdo;
都是娼家手段,要是被哄得说了什么甜言蜜语,就等于被人揪住了小辫子,非要你剜下几块肉来不可,大方是一回事,上当是另一回事。
&ldo;可是阿拉先生……&rdo;老鸨还想说什么,裴瑾已经把书合上了,淡淡道:&ldo;再不消停,我去隔壁云珠那里睡了。&rdo;
赵元珠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这种时候下她的面子,可她揣摩着裴瑾的神色,发现那好像是真的,她如果再继续闹腾下去,他就真的走了。
她很想说&ldo;那你以后都别来了&rdo;,可又惧怕他真的当了真,这不是不可能,裴瑾给她花钱是很大方的,但要说伏低做小讨好她,也不曾有过,她生气吃醋,他也从来不曾着急过。
一想到这里,赵元珠就慌了手脚,也不敢再闹。
这件事也就那么过去了。
后来没过多久,裴瑾就离开了上海,她也就死了这条心,谁能想到,快十年过去了,他竟然又回来了。
想到这里,赵元珠又再次叮嘱女儿:&ldo;巧儿,你听着,你要听话,千万别让他厌了我们母女。&rdo;
巧儿不知赵元珠和裴瑾的过去,听赵元珠说他对她好,心里便模模糊糊有了些猜测:这个裴叔叔,恐怕是和她妈有点旧情的。
后来的一件事,更是让她对此坚信不疑。
有一回,她们母女上街回来,见到学堂放了学,她眼珠子就黏在了上面,挪也挪不开,求着赵元珠:&ldo;妈,我也想去上学。&rdo;
&ldo;小姑娘家家,上什么学?&rdo;赵元珠才不当回事,&ldo;你当我们钱多得烧手呢?&rdo;
可巧儿虽然年纪小,但十分有主意:&ldo;谁说的,现在还有专门给姑娘家开的学堂呢,妈,我想去念书。&rdo;
赵元珠见她不识相,沉下脸:&ldo;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你是吗?读书?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rdo;
巧儿被她说得眼圈都红了,可就是不甘心,夜里裴瑾回来,她去求他:&ldo;裴叔叔,你和我妈说让我去念书吧,我也想上学。&rdo;
裴瑾就笑:&ldo;你想去上学?为什么?&rdo;
&ldo;我不想当倌人,也不想当厨娘,上了学,我才能过上不一样的日子。&rdo;巧儿仰着头看着他,&ldo;我不想走我妈的老路。&rdo;
裴瑾笑了:&ldo;好,有志气。&rdo;
&ldo;裴少爷。&rdo;赵元珠听见动静赶过来,差点气个半死,&ldo;你甭理这丫头,上学哪里是她能干的事儿,我让她跟着我学点本事,长大了给她找门好点的亲事就是了。&rdo;说着,她还瞪了巧儿一眼。
裴瑾道:&ldo;她想念书,你就送她去吧。&rdo;联想到她们母女的窘境,他干脆好人做到底,&ldo;学费我出就是了。&rdo;他蹲下来,看着巧儿,&ldo;只有一点,要念书,就好好念,千万不能偷懒,知道吗?&rdo;
巧儿不敢相信:&ldo;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念书吗?&rdo;
&ldo;当然,明天就去报名。&rdo;
可到了第二天,赵元珠迟迟不肯露面,巧儿磨磨蹭蹭去找裴瑾:&ldo;我妈说她身体不舒服,今天不能带我去了。&rdo;
裴瑾哪里不知道赵元珠是在装病,他就道:&ldo;那她不去好了,我带你去。&rdo;
就这样带她去学堂报了名,定了隔天去上学,巧儿高高兴兴地去,却是哭着回来了,问她怎么了,她就说是因为名字被同学笑话了。
柳巧儿,这名字听着就像是个乡下丫头,被人说两句土也就算了,有个女同学家里养了只哈巴狗,也叫巧儿。
裴瑾回来的时候,赵元珠正骂着她:&ldo;是你非要去上什么学,现在还好意思哭?今天嫌我名字取的不好,改明儿是不是就该恨我为什么不把你生成千金大小姐了。&rdo;
&ldo;怎么又骂上了?&rdo;裴瑾叹了口气,这屋子里,司机是个闷葫芦,但凡没有必要,绝不开口说话,就算是开口说话,也是言简意赅,多说一个字像是要杀了他似的,花匠呢,年老耳背,不管和他说什么都笑眯眯地说他&ldo;好&rdo;,可实际上什么都听不见。
帮佣的吴妈也是个笨嘴拙舌的,不爱说人是非,虽说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聘请了她,可家里到底是有些冷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