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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她满头黑发，身材娇小而匀称，打扮时髦，戴着眼镜和发卡，穿黑色羊毛正装。她介绍自己是法务助理特蕾莎&iddot;特雷奥，然后领我去见卡罗尔&iddot;弗洛斯基。卡罗尔外表邋遢，金发，五十多岁，穿羊毛衫，眼镜塞在头发里。她从办公桌前起身，抽着烟，挥手叫我过去。我伸手想和她握手。

&ldo;很高兴认识你。&rdo;我开口道。

&ldo;他妈的滚!&rdo;她叫道。

&ldo;什么?&rdo;我愣住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手还软绵绵地举在半空中。

&ldo;对，对。&rdo;她说，对我摇摇头。我意识到她的交谈对象不是我，只是用眼睛看着我，嘴巴对着蓝牙听筒在说话。她不耐烦地朝堆满文件的椅子打个手势。我搬开那些文件坐下，把文件放在大腿上，假装被房间里唯一的艺术品吸引住了，那是一张老套的黑白照片，拍的是雪地里掉光了叶子的树木。桌上有个比餐盘还大的烟灰缸，里面塞满烟头，房间一股陈腐的烟臭味，仿佛这儿是彻夜熏制火腿的作坊。

&ldo;完全是狗屁!&rdo;她对着我的脸吼道。

我微笑点头。

&ldo;太对了，你个傻蛋!&rdo;

感觉有点奇怪，我傻乎乎地坐在这儿，她直勾勾地瞪着我大喊大叫：&ldo;对!不对!放屁!操!&rdo;于是我转向窗户，望着法院门前的台阶。那天风很大，加深了我和世界隔着一层玻璃的感觉，我就像在看一部无声电影。人们艰难爬坡，身体拉直、摇摆，头发和裤子在风里飘动。礼服和长裙发狂般地勾勒出女主人的曲线。一顶帽子滚下来。一个塑料购物袋盘旋飞腾。

&ldo;好吧，我跟你实话实说，&rdo;弗洛斯基说，&ldo;我觉得这事情臭烘烘的。&rdo;

我不确定她在对谁说话，于是好奇地指了指自己。

&ldo;对，就是你，&rdo;她用长指甲指着我说，&ldo;恶臭。&rdo;

&ldo;啊，&rdo;我尽量不予置评，&ldo;我明白了。&rdo;

&ldo;但达利安想这么做，那就只好是你了。&rdo;她挥挥香烟，烟气在空中画出一朵小菊花，她坐下去，若有所思地狠狠吸了一口，&ldo;咱们先把话说清楚。我对他要和你讨论的事情一概不知情，往后也不会知道。谈话内容仅限于你们之间。&rdo;

&ldo;好。&rdo;

&ldo;可是‐‐&rdo;她站起来，我吓得一抖，&ldo;有几点我们必须先谈一谈。第一!&rdo;她竖起大拇指，&ldo;他建议和你五五分成，我想你应该没问题吧。&rdo;

&ldo;当然没问题。&rdo;百分之五十已经非常慷慨了。克莱尔要我叫价百分之三十五，二十五就可以成交。按照她的解释，另一方面，克雷的份额将用来结清债务，包括高额的律师费账单，然后悉数转为受害者赔偿金，因为他不能从罪行中获利。我说：&ldo;非常感谢。&rdo;

&ldo;别谢我，&rdo;弗洛斯基答道，&ldo;又不是我的钱。&rdo;现在还不是，我心想。她竖起两根手指。

&ldo;那么就有第二条了。他告诉你的哪怕一个单词，你得知的所有事情，他妈的林林总总都不允许出版、转告、在访谈中讲述、泄露或以任何方式对外散播，直到克雷先生自然或非自然死亡为止。言下之意是，如果我能得逞，你将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一个子儿。&rdo;她微笑道，&ldo;当然，我也一样。&rdo;

我尽量报以微笑，但她忽然变得面无表情。&ldo;哈啰!&rdo;她说，&ldo;哈啰?&rdo;她敲敲话筒，&ldo;杰克，王八蛋，你他妈要搞什么名堂?&rdo;

我挥挥手，点点头，后退离开。特蕾莎&iddot;特雷奥正在噼里啪啦敲键盘，塞着耳塞，没有和我交谈也没有抬起头，于是我自己出去，回家向克莱尔报告。

&ldo;该死!&rdo;听我说完我的遭遇，她说，&ldo;就知道肯定有名堂。&rdo;她很喜欢五五分成那部分，说它&ldo;美得很&rdo;。可是，如果克雷的死刑判决被推翻，或者得到减刑，或者无限期推迟，那么我就什么都拿不到。然而，克莱尔去咨询的律师帮她冷静下来。他们说克雷已经死定了。他的案子已经走完了全部过程，处决日期定在三个月之后，他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只有州长下令才能救他一命，但那在政治上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或者找到新办法上诉，但那在法理上没有任何基础。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决定开口，卸下良心的重担（假如他有良心的话），他离开这个世界时可以了无牵挂，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留给我。

12

我搭夜班火车去州北。我要一早赶到监狱，登记手续烦琐复杂，因此我决定干脆提前一晚动身，在监狱附近找个旅馆过夜。第二天搜身检查过后，我就能见到达利安&iddot;克雷了。

直到坐上去新新监狱的火车，过去一周的紧张和兴奋渐渐消散，更加发自肺腑的紧张和兴奋开始浮出水面：我正要去会见一名多重杀人犯。我即将会见一个恶魔，甚至有可能为他做事。这个恶魔可不像我十四岁打工时遇到的健康食物店老板，那家伙的刻薄仅限于逼着我洗刷洗面筋机罢了。克雷是真正的恶魔，属于那种非人类的恶魔。他和一般的罪犯不同。普通罪犯做坏事是出于自私或愚蠢，恐惧或憎恨，总之都是普通人性的弱点，不难理解。克雷却不一样，他是与众不同的异类。无论他犯罪的根源是什么，他都踏过分界线，抹杀了自己的人性，因此变成了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