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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第1页）

东方弃微微点了下头，惨白着脸说：&ldo;东方谢过先生关心。既然生也是命，死也是命，再怎么强求也没用……我带云儿走了。今天没带银子，改日再奉上诊金可好？&rdo;孙毓华忙说：&ldo;不用，不用，老朽医术有限，救不了云姑娘，惭愧得很。江湖中有不少奇人异士，或许有别的办法。云姑娘既然昏睡八年还能醒过来，一定是福泽深厚之人，吉人自有天相，这次说不定另有什么奇遇呢。&rdo;东方弃谢过他出了御药房，拿着胡公公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出了皇宫。

当夜，他从皇宫偷了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套在狮子骢和旋风身上，顺带偷了一些食物和水，连夜离开了京城。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传来有规律的嗒嗒的马蹄声。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也没有灯，甚至没有风，黑暗和寂静将他们紧紧地抱在怀里，世界被隔绝在另一端，残忍而安宁。

马车走得很慢，几乎感觉不到一丝震荡。云儿轻轻咳嗽一声，东方弃忙掀开帘子进来，&ldo;你醒了？饿不饿？&rdo;云儿摇头，喘息说：&ldo;水……&rdo;东方弃忙打开水壶，摸了摸说：&ldo;凉的，你等会儿。&rdo;他将铜水壶握在手里运气热了一热，这才倒在瓷杯里，杯子上方冒出氤氲的热气，他的手心被烫成鲜艳的血红色，而他本人却毫无知觉。

云儿就着他的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喝了一小半，摇摇头表示不要了，连声喘气。东方弃放下茶杯，拿出油纸包着的各色糕点，样式精致，有圆的、方的、菱角式的、梅花式的……轻声说：&ldo;你一个晚上没吃东西，多少吃点，才有力气赶路。&rdo;

云儿摇头，咳了一声说：&ldo;不饿。&rdo;东方弃看着她气息奄奄的样子，顿了顿，故意不满地说：&ldo;多少吃一点。深更半夜的，你还挑三拣四！&rdo;云儿笑了一笑。他将千层糕一点一点捏碎，就着热水喂云儿吃下。云儿吃了两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皱眉说：&ldo;难吃，想吃葡萄。&rdo;推开他的手，不肯再吃。

东方弃尝了一口，点头说：&ldo;确实不怎么好吃，想必蒸的时候厨子睡着了，又硬又甜。明天我去弄葡萄。&rdo;云儿&ldo;嗯&rdo;了一声，问：&ldo;这是哪儿？&rdo;东方弃掀开帘子往外看，黑糊糊的一大片树林，什么都看不见，&ldo;我也不知道。&rdo;万籁俱静，只有马车哐当哐当的声音以及路旁时断时续的流水声传入耳内，两人靠在一起，呼吸可见。云儿不怎么在意，闭上眼睛说：&ldo;在哪儿都无所谓。&rdo;东方弃迟疑了一下说：&ldo;我们回天山吧。&rdo;八年前云儿受了那么重的内伤都能起死回生，这次为什么就不能呢？他相信只要回到天山，一切都有转机。

云儿点头，无力地说了声&ldo;好&rdo;。去哪儿都无所谓，只要不留在京城。东方弃见她似乎很疲倦，替她把身上的毯子盖紧，&ldo;睡吧，天亮了我叫你。&rdo;云儿眼皮动了动，歪着头沉沉睡去。东方弃见她许久没有动静，忽然有些害怕，手颤抖着探到她鼻子下面，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揪起的心这才松了下来。他捋了捋她散落的头发，盯着她的脸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钻出去驾车。

不管将来如何，他们暂且活一天是一天。

清晨明媚的阳光洒在青翠欲滴的荷叶上，前面是一方小小的池塘，一条小道一路延伸到前方小山丘的尽头，没入茂密的灌木丛里。云儿不知道马车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喊了一声，&ldo;东方？&rdo;她一脸惊疑，莫不是燕苏追来了吗……东方弃的头从门帘外露了出来，一脸欣喜地说：&ldo;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rdo;云儿不知他要干什么，勉强撑起身子，从窗口见他兴奋地跳下马车，直奔前方的农家小院，大概是讨水喝，他们带的清水快喝完了。她见没出什么事，重又躺了下来，紧了紧身上的毯子，感觉心里若有所失。风中传来花的芬芳、糙的清香，耳边可以清楚地听到马车外唧唧喳喳的鸟叫声，好不热闹。可是她从未觉得这么孤独过，任凭世间所有的一切也填不满这种孤独，那是一种深沉的、阴郁的、从内心最深处流泻出来的情感，与她的骨血融为一体，至死方休。

不一会儿，东方弃掀开帘子跳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大串深紫色的葡萄，颗粒饱满，个个有大拇指大，晶莹剔透，上面还带着几片椭圆形的叶子，笑嘻嘻地说：&ldo;快吃，快吃，刚摘的，上面还有露珠呢，又新鲜又干净。&rdo;他手捂在嘴边小声说：&ldo;我偷来的，千万别被人发现了。&rdo;云儿诧异地说&ldo;偷？你没给钱吗？&rdo;他为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偷盗这样的事是不屑于去做的。东方弃苦笑说：&ldo;我哪有钱，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幸好没人看见。&rdo;云儿挑了挑眉，做了个鬼脸说：&ldo;反正是你偷的，抓到了我可不管。&rdo;她摘下一颗葡萄，也不洗，就这么连皮带肉吃下去，连声说好吃。

东方弃将葡萄一粒一粒摘下，拿手帕擦干净放在茶盘里。云儿一气吃了十多粒，笑着说：&ldo;我还从没吃过这么新鲜的葡萄呢，就是有点酸，不过不酸就不是葡萄了。&rdo;她顿了顿又笑着说：&ldo;还是偷来的东西好吃，从没觉得葡萄这么好吃过。你怎么不吃？再等会儿我可就全吃光啦。&rdo;东方弃笑说：&ldo;你喜欢就多吃点，比起葡萄，我更喜欢吃奇异果。&rdo;云儿展颜一笑，挑眉说：&ldo;那咱们下次就专程去闻人山庄偷，反正cháo音坞碧玉湖的路我都摸熟了。&rdo;东方弃点头说好，云儿立即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两人仿佛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商量好了日子，什么时候去偷最合适，从哪儿偷最方便，煞有介事。说着说着，东方弃不知道自己的鼻子为何有点发酸。

马车经过路口那家栽了葡萄的农户的时候，看见一个四十来岁、全身晒得黝黑的农妇头上包着一块蓝色的花布，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花布衫，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声骂道：&ldo;谁家小孩那么嘴馋啊，转个身去喂猪，门口挂着的一大串葡萄就给偷走了，别的不偷，还专门偷大的。今年结得最好的一串葡萄，碗口大，足足有一尺长！嘴里痒，怎么不去偷别人家的甘蔗，大老远跑来偷我们家的葡萄啊？看我抓到不打断你的狗腿！从小偷三摸四，家里大人也不管一管，有娘生没爹养……&rdo;

云儿听了掩嘴轻笑说：&ldo;快走，快走，没听见吗，要打断你的狗腿呢。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可救不了你。&rdo;东方弃干笑两声，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示意狮子骢和旋风快走。那农夫见路上有马车经过，不由得停下骂声看了一眼。东方弃被她看得头皮发麻，幸好她见马车富丽堂皇，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没有怀疑，喝了口水继续骂。

走出老远，直到那家农户再也看不见了，东方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ldo;原本我想，只偷一串，应该不会发现吧，哪知道她连葡萄一串一串都数清了的……哎……&rdo;云儿学那农妇的口气说：&ldo;别的不偷，还专门偷大的，今年结得最好的一串葡萄，碗口大，足足有一尺长……我觉得你还挺会偷东西的，凭你的轻功和眼力，有当神偷的潜质，继续努力啊！哈哈哈哈……&rdo;她这一笑便觉得胸口痛得厉害，针扎似的，是那种突如其来、毫无预备的剧痛，忙吸口气平静下来。她又怕东方弃发觉，痛苦地挤出一个微笑，转移他的注意力，&ldo;被她这么一说，我还真想吃甘蔗了。&rdo;幸而疼痛很快过去了，身上黏腻腻的，全是冷汗。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她无聊地趴在窗口看风景，指着斜坡上一大片甘蔗地惊喜地说：&ldo;东方，快看，快看，那不是甘蔗！&rdo;东方弃正在驾车，忙摆手说：&ldo;不行，不行，那里有人。再偷，真要被人打断狗腿了。&rdo;云儿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掏出一小块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得意地说：&ldo;你没钱，本姑娘有啊，赏你了！&rdo;幸好自己钱和蝶恋剑从来不离身。

东方弃拿了碎银，问附近锄地的老农能不能买甘蔗。那老农戴着一顶竹制的斗笠，年纪大了，耳聋眼花还驼背，伸着脖子问：&ldo;什么，你说什么？&rdo;东方弃运起内力用方圆数里都能听见的声音说：&ldo;买甘蔗！&rdo;惊得藏在树上、糙里、芦苇丛里的鸟雀扑腾扑腾乱飞，前方的山脉传来悠长的&ldo;买甘蔗&rdo;的回声。那老农&ldo;哦哦哦&rdo;点头说：&ldo;没钱找。&rdo;东方弃摆手说不用找，自去挑了几根粗壮肥大的甘蔗，找不到削皮的刀，便用惊鸿剑削了皮，斩成一段一段抱回来。

云儿被他那一声&ldo;买甘蔗&rdo;逗得笑得直不起腰，嚼着甘蔗摇头晃脑地说：&ldo;这甘蔗又甜又软，你那声&lso;买甘蔗&rso;果然没有白喊啊，再喊一句来听听……&rdo;话没说完，就被嘴里的渣子呛到了，咳了一声，忙将甘蔗渣吐出来。她瞧见痰盂里鲜红的甘蔗渣，低头看了看手头的甘蔗，咬过的地方全是血，惊慌失措之余，更担心的是被在外面给马喂糙料的东方弃看见，把手里剩余的一截甘蔗往外一扔，又将痰盂藏在小桌子底下，用桌布遮住，慌里慌张打翻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