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束手无策的少年。
海南岛看着叶灵,说,打掉吧。你总不能生下来。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呢。真操蛋!说完,他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
明明暗暗的微弱火光,如同我们摇晃的青春一样,只等下一刻的湮灭。
周末时,我们四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跑到了区医院,生怕自己被别人认出,仿佛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天下最耻辱的事情。
手忙脚乱地挂号,手忙脚乱地找妇科所在的楼层,手忙脚乱地找到医生……
医生几乎不抬头,就在那里填叶灵的病历,似乎这种事情,在他们看来已经习以为常,无论前来的女生年龄多么小。她问叶灵道,年龄?
叶灵慌忙说,二二十五……
医生依然没有抬头,就在病历上糙书着,龙飞凤舞的,我们什么也看不懂。最后,她问叶灵,留下还是打掉?
叶灵细着声音说,打掉。
医生依然没有抬头,唰唰唰‐‐开出了四五张收费单,直接扔给了叶灵,看了看手表说,赶紧缴费,快下班了,别耽误了。
就这样,那几张对于我们近乎&ldo;天价&rdo;的收费单,让我们几个人突然沉默了起来。海南岛点了点自己手里的钱,一百六十七元八角,这是他小金库的所有。
而胡巴也拿出了他手里仅有的二十一元钱来,放到海南岛手里,低着头,说,这本来是攒起来给我妈的……攒了两个多月了……都在这里了……
我手里只有不到十元钱,也全部交给了海南岛。这就是我的全部,曾经它会是我嘴巴里的口香糖,是我喜欢的明星照片,是我喜欢的折星星的彩纸……如今,它是我倾尽所能可以为叶灵付出的全部。
对不起。
真的很少。
海南岛看了看手中不足二百元的钞票,叹气,妈的,借个刀杀个人居然这么贵!没有天理了!
胡巴看了看叶灵,挠了挠脑袋,又从自己的鞋子里掏出了十二块五毛钱……将带着汗脚味道的钱放在海南岛手里,说,我攒了小半年……想买个四驱车模型……
海南岛大概被那钱给熏晕了,他抬起手在胡巴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说,你真会挑地方放!你怎么不放在你裤衩里!你怎么不塞你□里!妈的臭死了!你居然敢留私房钱,你怎么做朋友的!
胡巴抱着脑袋,眼圈红红的,望着叶灵,嗫嚅着,我……我是想留给叶灵买补品的……
海南岛笑,说,你这个死孩子,有这个觉悟?你这个财迷!说完,他看了看手中的钱,说,怎么办?只能杀死半个孩子,总不能将另一半留在肚子里吧?就是我们想,医院也不乐意啊!
当天晚上,地球上新添了三个小偷。
海南岛偷了老穆一百多块钱,胡巴偷了吴红梅六十块,我最狠,我偷了老艾放在抽屉里的所有钱,不知道具体多少,大概有百的样子。遗憾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刚转身就被我妈给发现了,结果那天,她追着我满世界地跑,几乎有要杀掉我的想法。
最后,我一分钱没有拿到,只带着一身伤痕同海南岛他们三人会合了,哭得跟个花猫似的,比叶灵都凄惨。
海南岛看着我哭,皱着眉头说,你哭什么哭,打胎的是叶灵,不是你!然后,他就看着我胳膊上被我妈打了的红印,满眼疼惜,叹气,说,很疼吗?
很疼吗?
一定很疼的,不然手术室里不会传出叶灵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好像整个人都倒在了刺刀之上,挣扎或者不挣扎都是疼痛,刺骨裂肉的疼痛。
胡巴嗫嚅着,都怪我没多偷点儿,要是钱够了,做无痛的,她就不会这么疼了。
胡巴应该不知道吧,作为一个男孩子,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其实,有些疼痛不只是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
叶灵那一声又一声的痛呼,让我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哆嗦,这是我长这么大所经历的最残酷的事情。海南岛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如果顾朗让我碰到,我绝对废了他!
胡巴在一边哆嗦着,说,对!他才是最该站在这里同叶灵一起受苦的人!
叶灵苍白着小脸被护士搀扶出来,如同一个被揉碎了的布娃娃,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就掉了下来。
当天中午我们带着叶灵去吃拉面,医生说要补充营养,可是我们没有多少钱。吃饭时,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碗里的少得可怜的牛肉片都夹到了叶灵的碗里。
叶灵闷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了碗里。
对不起,作为你的朋友,我们没有足够的能力,保佑你不受伤。
对不起,作为你的朋友,我们不能在你最受伤时,有神奇的力量让你忘掉一切。
对不起,我们没有足够的钱,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让你不疼痛,让你温暖地睡去。我们只能陪着你,经历伤和痛,悲和泪。
没有钱的我们,在你需要营养时,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碗里薄薄的牛肉,全部给你。
全部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