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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也许是真的醉了，汪碧烟的身子微微摇摆着，宛如一枝雨中盛开的牡丹：&rdo;云少侠的恩师是公申前辈吧?他老人家醉后在金陵闹市作破玉歌，可是轰动一时呢。云少侠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弟子，那肯定也是个知音律的，今天高兴，碧烟就斗胆唱上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rdo;

说着便以筷击盘，清声唱道：&ldo;识人多处是非多，昨日尚书，今朝杖徒，荣华休恋，不如归去离凶祸。人生傀儡棚中过，怕不知心内苦，牵个线儿无处容身躲。你方杀它，它又杀我，一场风流满地尸，休怪它笑歌咏歌疯魔。&rdo;

歌声柔细婉转，可字里行间却是一片血腥与疯癫，明欢听不太懂，可本能地觉得害怕，便用小手捂住了耳朵，钻到师父怀里。&ldo;如夫人喝醉了。罗兄……&rdo;云寄桑皱了皱眉。罗谙空也觉得汪碧烟有些失态，正要上前劝说，外边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咚、咚、咚咚……

那敲门声低低的，仿佛怕惊醒了屋内的人，又似乎在诉求什么。听着敲门声，云寄桑心中升起了奇异的幻觉：在外面敲门的是一个迷失的亡灵，在荒野中徘个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家……

【迷屋】

罗谙空一愣，问道：&ldo;是四师弟么?&rdo;门外一阵沉默。接着又是同样的敲门声：&ldo;咚、咚、咚咚……&rdo;罗谙空向云寄桑歉然一笑：&ldo;这是我的四师弟张簧，你们且等等，我马上就回来。&rdo;说着起身离席。

房门打开的瞬间，云寄桑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卓安婕将空杯放下，眼睛眯成了一条好看的虹线：&ldo;这位仁兄倒是有趣，神神秘秘地找上门来，连句话也不肯说，莫非见不得人?&rdo;&ldo;张小四啊……&rdo;汪碧烟眉梢一挑，眼中的醉意和媚态似要流将出来，&ldo;他就是个老实蛋子胆小鬼，平日里连狗叫都怕的主儿。门里边儿最受欺负的就是他了。也就是谙空性子随和，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rdo;&ldo;贵门弟子似乎不是很多?&rdo;云寄桑替卓安婕斟满酒，随口问道。

&ldo;像咱们这种讲究手艺天分的门派，怎么可能多收弟子?&rdo;汪碧烟纤细的手指画了个圈子，&ldo;这么大的地方，却只有小猫三两只，搞得冷冷清清的，一星半点儿的人气都没有，反倒是傀儡遍地走，浑似个鬼宅……&rdo;&ldo;哦?如夫人也通晓傀儡之道么?&rdo;&ldo;我?我只是半路出家，知道个一星半点儿的，勉强能使唤些粗笨的玩意「&rdo;汪碧烟举起手中的杯子把玩着，嘀喃地低语，&ldo;我这人呢，爱玩，爱闹，爱喝酒讲究的就是个滋眛儿，可不想像他们那样，整天和傀儡混在一起，把自己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ldo;

明欢在一边听着，急忙插口：&ldo;明欢也玩闹哎，就系喝酒不爱未。酒辣喉喉，不好喝地。&rdo;汪碧烟轻笑了一声：&ldo;我的小囡囡，这酒的滋味呢，和男人一样，只有哪天你真的成了女人才能品得出来。&rdo;又向云寄桑瞄了一眼，&ldo;就拿你这师父来说，他就是一杯好酒，虽然涩了点儿，苦了点儿，奈何有真意，有回味，足够人慢慢儿地品个一辈子。&rdo;

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有人夸亲爱的师父，明欢的眼睛还是亮了起来：&ldo;真的么?&rdo;

&ldo;真!最真不过了。&rdo;汪碧烟斜睨卓安婕，笑容间春意横生，&ldo;你师姑也是个爱酒之人，怕是最清楚不过了。&rdo;

&ldo;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rdo;卓安婕轻轻举杯，从容道，&ldo;安婕确是爱酒之人。奈何酒味辛有毒，虽可忘忧，亦能作疾，安婕向来只饮自己携带的水酒。味道虽然清淡了些，却不无补益。只不知如夫人又曾品过几多美酒呢?&ldo;汪碧烟神色微黯，旋即又媚笑如初：&rdo;我一个俗人，可没那么多讲究。只要有酒喝就成，好不好的，能喝醉就成。醉了，坏酒也就成了好酒了。&rdo;&ldo;说得好!想不到如夫人也是个知酒的人。来，我们满饮此杯。&ldo;卓安婕举杯劝饮。

汪碧烟仰颈痛饮，挥袖擦去唇边的酒渍，本已鲜红的双唇仿佛浸了血一般，红得更加妖艳了。那唇红得太夺目了，让云寄桑的胸口有些烦闷。他垂下目光，望着手中的白鸟青瓷杯。一滴鹿筋汤迸入了杯中，暗红弥漫，丝丝缕缕的，模糊了他的眼神。

真红，死亡的颜色。月光下的血便是那样深而暗的红色。咬洁的月光下，一双灰白的眼眸映着苍紫的天空，黑红的血液从尸体间隙处淌渗着，渐渐汇成深红的血潭。血潭中，有粼粼的波纹。那是远方的战鼓在鸣响，一声声地，决绝地催动着魂魄。鼓声，心跳声，以相同的节奏麓颤着，共鸣着。天地间，只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回响。

耳廓中一阵剌痒，一切突然清晰可闻。十丈之外，蚂蚁在爬行，土粒在它的鞭足下翻滚，一片树叶被风吹落，掉到地上，发出隆然巨响。那是六灵暗识‐‐他久违了的内家绝学。想不到，无意之间，竟在此刻暂时恢复了。

更远的地方，依稀有极低的对话声：&ldo;……傀儡……村子……绝……&rdo;&ldo;……三年……肘腋之患……&rdo;&ldo;……明日……&rdo;&ldo;……小心行事……&rdo;&ldo;……保命之举……暗记……&rdo;私语声极低，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更无法分辨说话的人。他们在筹划什么?为何言辞间竟隐隐有阴谋的味道?心中一乱，所有的声音化为碎片，再二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