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了一会儿,云寄桑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呼吸也开始恢复。
&ldo;出了什么事?&rdo;卓安婕轻声问。每次云寄桑的心魔发作都有诱因,只是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
云寄桑闭上双眼,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低声说:&ldo;刚才在瀑布悬崖边,我好像看到了一个黑衣女子。&rdo;卓安婕心中一紧:&ldo;是她么?&rdo;云寄桑自然知道卓安婕口中的&ldo;她&rdo;是何人。扶桑大忍伊腾博昭‐‐那个夺去了他的右臂,并破去了他六灵暗识心法的恐怖女子。他喃喃说道:&ldo;不知道,也许……是我看错了。&rdo;仅余的左手轻轻颤抖着。
望着他失神的样子,卓安婕又是一阵心痛。一路行来,她已知晓了云寄桑的心魔来历。
在遥远的异域,终日面对着血腥和死亡,他心中的悲伤和愧疚形成了巨大的压力,日积月累之下,坚定的道心便逐渐迷惘。而伊腾博昭那‐掌,更摧毁了他的心防,将一颗邪恶的种子埋在了他的灵魂最深处。只要他的心志稍有动摇,心魔的种子便会破茧而出,长成一株食人的幻之花藤,在他心中造出种种恐惧的幻觉,伊腾博昭更化身为鬼魅,纠缠着他,诱惑着他,一次又一次将他拉入黑色的漩涡。
自从离开平安镇后,他的情形便越来越差。先是整夜整夜地做噩梦,随即便开始出冷汗,呼吸困难,食欲消退,起床时甚至会发现身体无法行动。好在有卓安婕在身边呵护,明欢又不断地逗他开心,他的这些症状才渐渐轻了些,近半个月几乎没有再犯,谁知竞会在此时突然发作。难道,他们在这傀儡门又会遇到什么诡异恐怖之事?……想到师弟的病情,卓安婕几乎想立刻带他离开这里。可云寄桑面对独臂时那寥落的神态,又让她心中犹豫。毕竟,这是他唯一恢复使用双手的机会,她又怎能轻易放弃?
云寄桑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躯,笑道:&ldo;师姐,放心吧,没事了。&rdo;
&ldo;真的没事了?&rdo;卓安婕依旧皱眉道。
&ldo;千真万确。&rdo;&ldo;好了未!喜福没事了!没事了!&rdo;明欢高兴地跳起来,拍着小手。
云寄桑抚摸着她的头,心像灌了水银一样,沉沉地坠着。刚才那种心悸的感觉他最是熟悉不过……那是噩梦即将降临的预感。
到底,会发生什么?
回廊幽深曲折,山雾中一切都是模糊的,似乎隐藏着无数的秘密。
三人走了许久,才来到回廊的尽头。
&ldo;得、得、得……&rdo;雾气中突然响起蹄声。那蹄声僵硬而单调,不具备任何生命的气息。明欢听得害怕,跑到云寄桑身后,又紧张地将小脑袋探出来看。云卓二人对视一眼,都凝神提防。
蹄声越来越近,雾中隐约可见一个高大怪异的身影正缓缓行来。
&ldo;喜福,那系什么?&rdo;明欢怯怯地问。云寄桑紧盯着那高大的身影。
雾气渐散,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头高大的木牛。木牛高约五尺,方腹曲头,一脚四足,角齿俱全,粗犷威武。牛背上端坐一个青衣人。
卓安婕一见那人,便微微一笑:&ldo;喏,他就是罗谙空。多年不见,他倒是胖了许多。&rdo;云寄桑仔细打量着对方。
罗谙空身材不高,圆墩墩的一张脸,留着八字胡,头戴东坡巾,穿着件油绿麒麟缎褶子,墩布袜,脚踏云履,体态臃肿,显得甚是富态。可能是因为凸起的眉骨压住了双眼,让他的神色有些阴沉。
驭牛来到近前,罗谙空伸手将牛舌一扳,那木牛便停了下来。他跳下木牛,长笑一声:&ldo;才接到铃信,我说是谁来了,原来竟是&lso;别月剑&rso;大驾光临!多年不见,故人风采依旧,谙空真是欣慰至极,欣慰至极啊&rdo;
卓安婕笑道&ldo;姑苏一别数年,你这头骡子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响了,你捣鼓出来的七里连弩如今已是五百两银子一把,兀自有价无市。你这家伙发了大财,却忘了老朋友,连酒也不肯请一杯,真是小气。&rdo;&ldo;安婕说笑了,天下又有哪个男子不想与&lso;别月剑&rso;共醉?&rdo;罗谙空夸张地大笑,目光落在云寄桑身上,犹疑道,&ldo;这位是……&rdo;卓安婕落落大方地介绍:&ldo;这是我师弟云寄桑,此次来访,便是想请你帮他一个忙。&rdo;&ldo;好说好说!&rdo;罗谙空打个哈哈,突然脸色一变,失声道,&ldo;云寄桑?莫非是在鸣梁助李舜臣大破倭军,被誉为&lso;小留侯&rso;的云少侠?&rdo;
&ldo;罗兄夸奖了,云某不敢当此谬赞。&rdo;云寄桑脸色冷淡,微微颔首。
罗谙空忙拱手施礼:&ldo;山野之人罗谙空见过武略将军。将军以白衣麾大军,结紫绶,扬威异域,实在是我江湖中人的荣耀。&rdo;云寄桑微一皱眉。离开高丽时,朝廷降旨,封了他一个武略将军的散阶头衔,以示嘉奖。此事知者极少,罗谙空在这与世隔绝的俑山上居然也能知晓此事,消息可谓灵通至极了。
卓安婕笑吟吟地道:&ldo;你不是一直和我说要报效朝廷么?这次我来,便是想给你一个为朝廷出力的机会。我这师弟为国赴难,失了右臂,是大明功臣。你尽尽心,做副义肢给他,不就是为朝廷出了大力?&rdo;&ldo;这个好说,好说。&rdo;罗谙空得知云寄桑身份后,笑容更盛,脸上几乎便要开出花儿来,&ldo;云兄身为兵部参赞,屡败倭宼,深受邢大人器重。罗某若能为云兄尽些许绵薄之力,那真是荣幸之至了。不知云兄可用过饭了?在下正好备了些薄酒,不知是否有幸和云兄同饮?&rdo;云寄桑微一皱眉,正待说话,丈外的树林里却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ldo;大师兄此言不妥吧?云少侠名满天下,是本门的贵宾,大师兄若是一个人接待了,又置师父于何地?&rdo;云寄桑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站在树下,整张脸被树阴遮着,只露出华丽至极的一袭大红织金曳撒,拖在草丛中,就像红色的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