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良告诉她,有人目击黑色奥迪车突然切进车道,卡车可能是因此而打滑翻覆的。果然,女人的表情变得非常凶狠。
「是谁说的啊!我根本没有做这种事啊!」
她的口水几乎要喷到世良的下巴了,他往后退了一点。
「可是,在事故发生之后您的车子就开走了,这是事实吧?」「那……是巧合啦。」
「不过啊,卡车在紧急煞车之前好像按了喇叭。这就代表,卡车前方有甚么妨碍交通的东西。这样子的话,妨碍交通的东西就只有石井女士您的车子而已了。」「我才没有妨碍交通!」
女人转头看着旁边。这是世良常碰到的场面。不知道是谁在一般驾驶人之间散播这样的思想:发生事故的时候,不管警察说甚么,绝对不能承认自己不对。因为这样子的话,就能还有转圜的余地。
「石井女士,有一个人因此死亡了喔。」
世良这么说完,女人只是双手抱胸,摆出了一副「那又怎么样」的表情。
「能够请您老实告诉我吗?」
她还是置若罔闻,觉得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我知道了。」世良说。「您要否认到底也没关系。不过,我们这边一定得做出调查报告才行,所以要麻烦您带着驾照来警署一趟。」这个时候,她的视线才终于回到他身上。她涂着红色口红的嘴唇扭曲,真是一张丑陋的脸。
「做出调查报告之后,你们要做甚么?」
「送给检察官。目击者说他们看到了,您却声称自己没有妨碍交通,这样子的话,只能送交法院判决了。」女人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惧色。如果送交法院审理,不知道会做出甚么样的判决,这就是她担心的地方。
「麻烦您在今天来警署一趟。只要在柜台说要找交通课福泽主任的小组就可以了。」「等一下。」
女人脸上的表情彷佛像是吃了甚么难吃的东西似的,她歪着嘴巴说:「我知道了啦。只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就好了嘛……」「那件事情?」
「卡车紧急煞车的原因,是因为我从卡车前面过去啦。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里没有斑马线才会这样。」「等一下。您说从卡车前面过去,是指穿越马路的意思吗?」「对啦。那辆卡车自己也超速了啊!」
「不对,这样子的话就太奇怪了……」
世良一边拚命想象当时的情景,一边说道。「卡车煞车之后,就将方向盘打向右边喔。那就代表卡车驾驶要避开左边的障碍物。」「我就说,」女人在眉间挤出了好几条皱纹,「我穿越马路,结果单脚的凉鞋掉在路上了嘛。我想说还来得及……」「在您又跑上马路的时候,卡车为了躲开您而转向右边……可是,目击者说事故发生之后,奥迪车的车头是切出来的。」「那是因为我习惯那样子停车啦。警察先生,你也去开开左驾的车试试看嘛,那可是很困难的呢。」也就是说,奥迪车在停车的时候,车头就是切出来的。然后,彩子的丈夫是因为这个女人在马路上跑来跑去,才会命丧黄泉……「总之,」世良吞了一口口水,「总之,我还是要做调查报告。您可以来警署一趟吧。」「也只能这样了。」
女人的鼻子呼了一口气,说:「可是警察先生,我应该没有罪吧?那个时候我是行人啊,这应该算是卡车没有注意前方状况吧?」她的面部表情扭曲,露出了浅浅的微笑。那过度的丑恶让世良觉得反胃。
7
彩子面无表情。她刚听完世良说明事情原委,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变得苍白不堪,表情就好像死掉了一样。
世良站在她前面低下头。他很想好好说明,可是却想不到其他确切的表达方式。
「总之……」彩子的声音让他抬起脸来。她的眼神彷佛像是看着空中的某个东西一般,脸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有嘴唇在动。「总之,那个女人完全没有责任,是这样吧?」「我已经将调查报告送上去了……」
可是,还是不起诉处分──他将后半段的话吞了回去。
「嗯。」
一阵鼻息之后,彩子缓缓地歪了头,一边开口:「意思就是说,我家那口子代替那个中年女人死掉了嘛。可是,那个穿越马路,还冲到卡车前面的女人却甚么错也没有。依照法律,情况就是这样嘛。」世良无言回应。的确,这就是法律。假设双载的脚踏车无视暂停标示,直接穿过马路,结果在十字路口跟汽车相撞,汽车还是得负起全部的责任。更夸张的是,汽车车主还得支付两个人的医药费。不过,这就是现在的道路交通法。
「对不起。」世良说,「是我无能。我是个无能的傀儡。」这个时候,彩子第一次看了他的脸。然而,她那面无表情的脸并没变化,只动了嘴唇说:
「没错。」
过了一个星期──
世良在警署过夜的晚上,白石车道附近又发生了伤亡事故。不过,这次不是在车道上,而是在刚进入c町那一带。
c町?
这个留有不好回忆的地方让世良皱起眉头。还得花上多少时间,他才能忘却那起事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