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将那把刀放到了女人的身上,但并没有扎下去。一个男人抓着她的双脚,而另一个男人则抓着她的双腕,她努力想要镇定下来。随即,艾莉丝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了。这就像是她妈妈和海琳娜的妈妈曾经遭遇的一样。刀子扎进身体,一声恐怖的尖叫立刻从那女人口中传出来,艾莉丝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鲜血已经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艾莉丝觉得自己的腿也痒痒了,于是想要把手挣脱出来,可她的手被牢牢抓住了,而且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惨叫声一直在持续着,那人用刀尖和手指在那女人的身体里掏了起来,额头上现出一颗亮晶晶的汗珠。他对那两个快要抓不住那女人的男人说了些什么,随即长凳上的低语声又起,艾莉丝觉得身上热了起来。又流了一些血,那人大喝一声,突然刀子拔出,转身面对着长凳上的那些人,手指间正夹着什么东西,鲜血顺着小臂,一直流到了手肘处,毯子也从肩上滑下去了一些。那女人的尖叫声停下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ldo;看啊!&rdo;他叫道。
人们鼓起掌来。虽然那女人已经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但那两个人还是给她包扎了伤口,把她扶了下去。艾莉丝看到台子旁边还有一个女人,然后更多女人开始排队。鼓掌声很有节奏,就像是她和双胞胎一起朝楼梯上面爬去,看着各自的双脚整齐划一地落在楼梯上,发出统一的啪啪声响一样。鼓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ldo;砰&rdo;的一声巨响让人们全都安静下来。那一声巨响震得她的心脏就像是要跳出胸口一般。
一颗颗脑袋转向了房间后面,艾莉丝的耳朵被那声音震得嗡嗡直响。有人喊了一声,指了指,艾莉丝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在门口看到了孤儿。只见白色的粉末犹如雨点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而他双手中则握着一杆又长又黑的东西。在他身旁正站着肖,那个从集市上来的穿棕色衣服的男孩。艾莉丝有些奇怪,他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ldo;对不起,&rdo;孤儿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那些长凳,将艾莉丝从人群中找了出来,随即牙齿在胡须中闪了一闪,&ldo;我要带那位年轻女士走。&rdo;
吆喝声四起,人们纷纷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指指点点,骂骂咧咧,拉什也吼了起来,说了一些诸如他的妻子他的财产竟敢有人觊觎这样的话。手上拿着刀、沾着血的那人,怒不可遏地冲下过道,孤儿不得不将那黑色的东西举到了肩上。
又是&ldo;砰&rdo;的一声巨响,就像是上帝正在用他那双巨掌鼓掌,震得艾莉丝胸口隐隐作痛。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玻璃碎裂的声音,她转过头去,看到那扇漂亮的彩色窗子又破了一个大洞。
人们停止了叫骂,也没再朝孤儿那边移动,艾莉丝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ldo;过来,&rdo;孤儿对艾莉丝说,&ldo;快。&rdo;
艾莉丝从凳子上站起身来朝着过道那边走去,可拉什先生抓住了她的手腕。&ldo;她是我妻子!&rdo;拉什先生叫嚣道。艾莉丝觉得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不能走了。
&ldo;你们办婚礼倒是挺快,&rdo;孤儿一边说,一边朝鸦雀无声的人群挥了挥手中那杆黑色的东西,吓得他们紧张不已,&ldo;那葬礼呢?&rdo;
那黑色的东西随即指向了拉什先生,艾莉丝觉得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顿时松了开来。她跑进过道,越过了那个手上滴血的男人,跑到了门口的孤儿和肖身边。
55 第十七地堡
茱丽叶再次有了溺水的感觉,只觉得喉咙中再次被灌了水,双目开始刺痛,胸膛犹如着了火一般。一路朝楼梯井上面爬去,她恍然觉得那泛滥的积水再次裹挟着自己,但这并非让她不能呼吸的祸首。真正的原因,是那些回荡在楼梯井上下的声音,是那些蓄意破坏、盗窃公共财产的痕迹,是那些一大段一大段消失的电线和水管,是那些匆匆盗窃过后所留下的零落枝叶和被践踏的泥土。
她只想尽快离开这惨不忍睹的现场,在混沌再次降临前,逃离这人类文明的最后狂欢。它就要来了,她确定。可就算和拉夫爬得再高,她也依然能够听到人们踹门而入,劫掠财物、抢夺地盘的声响,听到平台上传下来的叫嚣或是自下而上的大声问话。在机电区深处,她还曾痛惜幸存下来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可现在看来,幸存者是如此之多。
停下来制止这种行为无异于浪费时间。茱丽叶担心孤儿和孩子们,担心那些满目疮痍的农场,但背包中的炸药给了她方向,周遭的祸乱给了她决心。她这次出去,为的就是让这一切不再发生。
&ldo;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名运送员。&rdo;拉夫气喘吁吁地说道。
&ldo;万一你落在后面了‐‐咱们要去的是三十四层‐‐中段的两个农场上应该都有吃的,水泵那儿有水。&rdo;
&ldo;我能跟上你,&rdo;拉夫坚称,&ldo;只是觉得这有点不大体面。&rdo;
茱丽叶因为这个骄傲的矿工笑了,她想告诉他这地方自己曾走过多少次,告诉他说每一次孤儿都会被远远地落在后面,挥手让她继续走,说自己保证能跟得上。她的思绪一闪,回到了那些日子。突然间,她觉得她的地堡依然还在,还是一片繁荣景象,文明激荡。离她虽远,但依然在独自前行‐‐依然还在那儿,还活着。
再也不会了!
可还有许多其他地堡,数十个,正滋养着无数生命和他们的生活。在某处,一对父母正在训斥一个孩子;一对青年正在偷偷亲吻;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已经上桌;用过的纸张正被打成纸浆,再次变回崭新的纸张;废气正被排放到外面那片无垠的禁地。所有这些地堡,全都在生机勃勃地前行,互不相识,老死不相往来。在某个地方,某个敢于梦想的人,正在被送出去清洗镜头,有人正在被埋葬,而另外一个正在降生。
茱丽叶想到了第十七地堡中的这些孩子,他们生于乱世,从不曾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别的东西。那样的事情还会上演,正在眼前上演。先前自己针对筹备委员会和温德尔神父的教会的那份激愤原本就有些过分,她暗想。那时的自己不也曾不管不顾过么?所谓的信徒不也就是一群人么?谁又不曾有过恐惧,如同一只听到脚步声的老鼠那般惊慌失措过?
&ldo;‐‐那,我晚点再去追上你吧。&rdo;拉夫叫道。听他的声音有些遥远,茱丽叶意识到自己已经走远了。她放慢脚步,等待着他。此时,并非是享受孤单的时刻,不宜一个人独自爬这楼梯。在那个孤独的地堡中,她之所以如此依赖卢卡斯,便是因为他总能给自己打气,让自己振作起来。她真的好想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想。希望已被剥夺得一干二净,愚蠢的希望。不可能再回去找他,看他一眼‐‐纵然她确信,自己很快就要同他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对中段第二层农场的&ldo;突袭&rdo;虽然比茱丽叶记忆中的多费了一番功夫,但好歹还是找到了一些吃的。拉夫的手电筒光揭开了人们新近的所作所为:泥地上的脚印还未干;一条只用来喝了一口水就被直接折断的水管正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残水;一颗破碎的西红柿尚未招来蚂蚁。茱丽叶和拉夫将所有能够带走的东西全都摘了下来‐‐青椒、黄瓜、黑莓、一个难得的橙子、十几颗未熟的西红柿‐‐足够吃上好几顿。由于不宜保存,茱丽叶一口气吃了许多黑莓。要是换作平时,她对它们唯恐避之不及,讨厌它们将指头染成黑色的样子。不料曾经讨厌的事物此刻竟成了天赐的礼物。想必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东西才会被消耗得这么快‐‐上百人,每个人拿走的都远比自己需要的要多,即便是那些他们其实并不想要的东西也未能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