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这世界上只有一本书值得看。&rdo;温德尔说着,将目光投向了一本华丽的大部头,只见它四边鎏金,被端放在讲坛旁的一个台子上,上面罩着一个铁笼子。茱丽叶想起了在那本书上看到的东西,想到了在铁笼幽暗的阴影中现出来的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此外,她还留意到台子被焊接到了铁讲坛上,而焊接工作做得一点儿都不专业,表面皱褶很多,显然是急着做出来的。被期待能够护佑子民安全的神却护佑不了一本书。
&ldo;我不打扰你准备十一点的礼拜了。&rdo;她对自己的爆发有点歉疚。
温德尔松开了紧抱在一起的双臂。她能够感觉到两人都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她原本希望能够消弭疑虑的,不料却适得其反。
&ldo;我希望你留下来,&rdo;温德尔告诉她,&ldo;至少把你的水壶添满。&rdo;
她反手解下了水壶。雷米又裹着那身厚重的棕色斗篷窸窸窣窣地走来,被剃光的头在出汗之后更是光亮。&ldo;我会的,神父,&rdo;茱丽叶说,&ldo;谢谢您。&rdo;
温德尔点了点头。他朝着雷米挥了挥手,没再对她说什么,而他的僧侣,则就着礼拜堂中的喷泉接起了水。温德尔一句话也没说,他早先承诺的为她的旅途祈祷一事已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10 第十八地堡
来到中部农场,茱丽叶参加了一个栽种仪式,等到忙完准备吃饭时,早已过了午餐时间。吃完饭,她继续踏着轻快利落的步伐朝地堡顶层走去。来到三十层时,天光已经暗淡,她发现自己开始渴望一张熟悉的床。
卢卡斯正在平台上等她,一脸热切的微笑,并坚持要帮她拿背包‐‐虽然那包根本就不沉。
&ldo;你用不着等我的。&rdo;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很甜蜜。
&ldo;我刚到,&rdo;他坚持道,&ldo;一名运送员告诉我说你快到了。&rdo;
茱丽叶想起在四十层时超过她的那个身穿淡蓝色工装的女孩,自己总是很容易将卢卡斯耳目遍地这事忘到脑后。他推开门,茱丽叶踏进了这个充满了复杂情感及记忆的楼层。此处,正是诺克斯去世的地方,也是詹丝首长被人下毒之地,还是她被判出去清洗镜头,以及医生为她包扎的地方。
她朝会议室瞥了一眼,想起自己当初得知已当选为首长时的情形。正是在那儿,她建议彼得和卢卡斯告诉大家真相: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独。虽然他们激烈反对,但她还是觉得那是一个好主意。不过,兴许让他们去看,远比告诉他们要强得多。她想起了家家户户不辞辛劳沿着当初上来观看墙上大屏幕的路径,长途跋涉前往最底层的样子。他们会进入她的世界的‐‐这些从未曾见过那些主宰着自己生死的机器的人们。他们会下到机电区,会沿着一条隧道,去看另外一个地堡。一路上,他们还可以摩挲一下轰鸣的主发电机,此刻,正是它运转得最为顺畅之时;他们还可以摸摸她的朋友们在墙内凿出来的那些坑,为了自己能够填满一个空空荡荡,却同自己的地堡如此相像的世界而尽情欢呼,欢呼过后再将它打造成他们认为最合适的样子。
卢克刷了一下自己的识别证,安全门发出了&ldo;嘀&rdo;的一声响,将茱丽叶从自己的白日梦中拉了回来。门后的警卫朝她挥了挥手,茱丽叶也朝对方挥了挥手。只见他身后,资讯大厅空无一人。大多数的工作人员都已下班回家,四下里没有一个人,这让茱丽叶想起了第十七地堡,想起了从拐角处走来的孤儿:手中抓着半条面包,胡子上沾着一些碎屑,一见她便咧嘴露出了笑容。那个大厅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只是在第十七地堡,晃荡在电线上的那些灯泡已碎了不少。
两幅画面在茱丽叶脑海中交织重叠。她跟着卢卡斯回到了他的私人住所。两个布局完全相当的世界,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同孤儿在一起的那几周,如同过完了自己的一生,这便是同处压力之下的两个人之间所特有的情感。艾莉丝兴许会从孩子们所住的那间办公室中奔出来吊在她的腿上,而那对双胞胎会为了在拐角处发现的那些战利品吵上一会儿,瑞克森和海琳娜则会在黑暗中偷偷亲嘴,再悄悄说上几句关于再要一个孩子的事。
&ldo;‐‐只要你同意。&rdo;
茱丽叶转向卢卡斯,说:&ldo;什么?哦,好。很好。&rdo;
&ldo;你一个字都没听到,对不对?&rdo;两人来到了他门前,他扫了一下他的徽章,&ldo;你好像有些魂不守舍。&rdo;
茱丽叶在他的话语中听到的是关切,而非气愤。她从他手中接过背包,走了进去。卢卡斯将灯打开,将自己的证件抛到了窗边的梳妆台上。&ldo;感觉还好吗?&rdo;
&ldo;只是爬得有些累了。&rdo;茱丽叶坐在床边,解开鞋带,将靴子脱下,放到惯常所放的地方。卢卡斯的寓所就像是第二个家,熟悉而又舒适。而自己在六层的那间公寓则更像是异国他乡,她曾去那儿看过两次,但从未住过。若是搬往那儿,也就意味着自己完全接受首长这一角色了。
&ldo;我打算让晚饭晚点再送过来。&rdo;卢卡斯在自己衣橱中摸了摸,将茱丽叶洗完热水澡后最爱穿的那件柔软浴袍翻了出来,挂到浴室门的钩子上。&ldo;需要我给你放水吗?&rdo;
茱丽叶深深吸了一口气。&ldo;我都臭了,对不对?&rdo;她嗅了嗅手背,试图闻出油脂的味道。只有一股隐隐的切割喷灯所留下的酸味以及钻掘机尾气的味道‐‐如影随形,深入肌肤,就像是油工刻在双臂上的那些痕迹。这一切,让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离开机电区后的种种遭遇。
&ldo;不是‐‐&rdo;卢卡斯似乎很是受伤,&ldo;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想洗个澡,享受一下。&rdo;
&ldo;兴许,明早再说吧。而且晚饭也可以跳过去,我一整天都在吃小吃。&rdo;她抚了抚身旁的床单。卢卡斯笑着,挨着她坐下,脸上挂着期待的坏笑,目光中满是那种只有在缠绵过后才能见到的色彩‐‐不过,等到她下一句话出口时,这抹神采便立刻杳无踪迹了:&ldo;咱俩需要谈谈。&rdo;
他的脸沉了下去,双肩也萎顿了:&ldo;咱们不登记了,是不是?&rdo;
茱丽叶握住了他的手。&ldo;不,不是的。咱们当然要登记,当然登记。&rdo;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想起了当初因为&ldo;公约&rdo;而隐藏的那份爱将自己伤得有多深。她再也不会犯那样的错误了。&ldo;是关于挖掘的。&rdo;
卢卡斯深吸一口气,憋了一会儿,随即笑出声。&ldo;就那事啊,两害相权取其轻,真是神奇,你那挖掘的事竟然有幸成为了后者。&rdo;
&ldo;我还有一件事得做,不过你肯定不会喜欢的。&rdo;
他挑了挑眉毛:&ldo;如果是关于散布其他地堡的消息,或是告诉人们那儿都有什么,那你是知道我和彼得的立场的。我觉得散布这样的消息并不安全。人们不会相信你的,而那些相信你的人则会因此惹上麻烦。&rdo;
茱丽叶想起了温德尔神父,想到了人们是如何相信那些仅用语言便能精心织就的奇异的事,以及如何从书里就能凭空生出信仰来。不过,兴许他们也是不得不去相信这些东西。兴许卢卡斯是对的,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相信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