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冒什么险了?&rdo;唐纳德问,&ldo;我一直在帮你擦屁股。&rdo;他晃动着杯中的水,向自己这位老导师致意。&ldo;你所毁灭的那些地堡,还有多年前陷入漆黑的那个地堡,它依然在那儿‐‐&rdo;
&ldo;第四十地堡。我知道。&rdo;
&ldo;还有第十七地堡。&rdo;唐纳德清了清喉咙,抓起托盘上的一条面包,撕了一口,在嘴巴里嚼了起来,一直嚼得双腮疼痛,这才和着一口带血的水吞了下去。他知道太多瑟曼所不知道的东西。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同第十八地堡的那些交谈,倾注在图表和笔记当中的那些时间,将事情一点点串联在一起的那几周,还有作为负责人的那段时间,他清楚自己目前在体能上根本无法和瑟曼对抗,但他依然觉得自己比对方强大。赋予他这份自信的,正是他所知道的那些东西。&ldo;第十七地堡并没有死。&rdo;他说着,又咬了一口面包。
&ldo;我也听说了。&rdo;
唐纳德嚼了几口。
&ldo;今天,我会关闭第十八地堡,&rdo;瑟曼不动声色地说道,&ldo;那地方可让咱们……&rdo;他摇了摇头,唐纳德不由得暗想,他是不是想起了维克多,那个首领,那个在那地方的一场暴动中掉了脑袋的人。随即,他意识到,那些他倾注了如此多心血和希望的人们,此刻也已不在了。所有他为夏洛特暗度陈仓的那些时间,所有希望这些地堡能熬出头来的梦想,所有希望将来能在蓝天下奔跑的憧憬,全都变成了镜花水月。等到他咽下去时,那面包已是味同嚼蜡。
&ldo;为什么?&rdo;他问。
&ldo;你知道为什么。你一直在和他们交谈,不是吗?你觉得那地方还能是什么下场?你到底在想什么?&rdo;瑟曼的声音中,第一次溜进去了一丝愤怒。&ldo;你还以为他们能救你?以为我们当中还有人有被拯救的余地?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rdo;
唐纳德原本不想回答的,但接下来这话,却随着一声咳嗽,不自觉地溜了出来:&ldo;我以为他们理应得到更好的生活,我以为他们应该得到一次机会‐‐&rdo;
&ldo;什么机会?&rdo;瑟曼摇了摇头,&ldo;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一切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rdo;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ldo;遗憾的是,我还需要睡觉,不能事无巨细,事事躬亲。就像是你把无人机送上天后,还得亲自在现场,还得将双手放在操纵杆上一样。&rdo;瑟曼将手伸到空中,虚抓一把,握成了拳头,又盯着唐纳德看了一会儿。&ldo;等到天一亮,你便是我首先要解决的麻烦,这是你罪有应得的。但在我解决掉你之前,我还需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在这儿冒名顶替我。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rdo;
&ldo;这么说我现在成了一个威胁。&rdo;唐纳德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发痒的喉咙。他试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胸口的痛楚反而更加剧烈。
&ldo;你不是,但下一个效仿你的人有可能会是。我们殚精竭虑,想将一切都考虑周全,但一直都知道我们最大的软肋在哪儿。任何一套系统,最大的威胁都来自于上层的反叛。&rdo;
&ldo;好比第十二地堡。&rdo;唐纳德说。他还记得那个地堡,毁于机房内突如其来的一阵黑烟。他亲眼见证了这事,亲手结束了那个地堡,并亲手写了报告。&ldo;你怎能想不到那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rdo;他问。
&ldo;我们想到了。我们把一切都纳入了计划,所以才会有备案,所以才会有入会仪式。那是对一个人灵魂的拷问,一个可以放入我们的定时炸弹的匣子。你还太年轻,不能理解这事,但人类有史以来最难掌握的事情‐‐而且咱们也从未曾真正掌握过‐‐便是如何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从一只手交到另外一只手中。&rdo;瑟曼摊开了双手,一双老迈的眼睛闪耀着别样的光彩,政客的本色又在体内复苏。&ldo;直到目前为止,我才用冷冻棺和轮值制度解决了这个难题。权力都是暂时的,而且从未曾离开过屈指可数的那几只手。在这儿,并不存在权力让渡。&rdo;
&ldo;恭喜。&rdo;唐纳德啐了一口,想起自己曾建议瑟曼自封为总统,而瑟曼则说那是对自己的贬谪。唐纳德此刻终于明白了。
&ldo;对,这确实是一个好体系,在你颠覆了它之前一直都是。&rdo;
&ldo;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rdo;唐纳德捂住嘴巴,再次咳了起来。
瑟曼皱起了眉头,等着他咳完。&ldo;你就要没命了,&rdo;他说,&ldo;我们会将你塞进棺内,让你的白日梦一直做到你死。你还想知道什么?&rdo;
&ldo;真相。我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但还有几个黑洞。它们甚至比我肺上的洞还要叫我难受。&rdo;
&ldo;我很是怀疑。&rdo;瑟曼说。不过,他似乎又考虑了一下对方开出来的条件。&ldo;你具体想知道什么?&rdo;
&ldo;那些服务器。我知道它们里边都有什么。全都是每个地堡中的每个人的日常琐事,他们在哪儿工作,做了什么,能活多久,能有几个孩子,吃的是什么,去了哪儿,所有的一切。我想知道这些都是用来干什么的。&rdo;
瑟曼紧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ldo;我发现了那些百分比数字,那些总是在变来变去的排名。那便是那些人一旦获释,能够生存下去的几率,对不对?可它又怎么知道?&rdo;
&ldo;它就是知道,&rdo;瑟曼说,&ldo;于是你觉得那些地堡就是用来干这个的?&rdo;
&ldo;我想应该会有一场战争被蓄意引发。对,一把将所有地堡都卷进去的战火,而且只有一个地堡能赢。&rdo;
&ldo;那你还想向我打听什么?&rdo;
&ldo;我觉得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告诉我,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取代你的。&rdo;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唐纳德坐起身来,抱住了自己的脚踝。瑟曼一直等着他平静下去。
&ldo;那些服务器做的,确实包含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它们一直在追踪那些人的生活,并做出评估。它们还会决定抽签的结果,也就是说,那些人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由我们决定。我们一直在增加自己的神秘感,只准许那些最出色的人幸存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哪个地堡的机会越大,我们便会盯它盯得越久。&rdo;
&ldo;当然。&rdo;唐纳德觉得自己很蠢。他应该早就知道的。瑟曼反复在说,他们从不留任何机会。抽签不就是这样吗?
他注意到瑟曼正盯着自己的目光。&ldo;该你了,&rdo;他说,&ldo;你是怎么做到的?&rdo;
唐纳德将身体靠到墙上,对着拳头咳嗽了一阵,任由瑟曼瞪着双眼,紧盯着他一言不发。&ldo;是安娜,&rdo;唐纳德说,&ldo;她发现了你的计划。等到她帮完你之后,你便会再次将她放到下面的冰棺中去,而她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为了让她帮你解决第四十地堡的麻烦,你给了她打开系统的权限。她留了一张纸条,叫我帮忙,就放在你的收件箱中。我想她这是想毁了你,想结束这一切。&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