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权听了,心里就沉重起来,嘴上还是替老同学辩解说:「也许是市里一时财政困难,才让乡亲们受委屈了吧。」
老汉梗起脖子说:「政府要是没钱,为啥还讲这么多排场,搞这么大的面子工程?」
周权说:「老人家,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听鲁书记说,这景区的建设可是个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呢。这个项目要是搞成了,不知要吸引多少外地游客到来,光是在景区里的吃喝消费,就不知要给乡亲们带来多少商机呢!」
老汉不屑地笑道:「你放心,就算这个旅游山庄真的搞起来了,也不会有多少人来的。」
周权一愣,问:「这是为什么?」
老汉说:「很简单,因为没有一条安全可行的道路通往山里啊!」
周权说:「外面不是在修进山的高速公路吗?」
老汉说:「你不知道,这几年山上环境恶化,水土流失严重,进山的道路每年都要发生几次塌方或泥石流,就算修起了高速公路,也用不了多久就塌了,或者被山体滑坡掩埋了。如果路上行人多,说不定还会闹出人命呢。如果你是游客,这样危险的路你敢走吗?叫我说,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修高速公路,可那个虎书记偏偏要修,只要这个面子工程搞成了,他就有了升官的资本。到时候他倒是升官发财调走了,可屁股后面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谁来管呢?」
人多力量大,说话间,村民们就把主席台拆成了一堆木头。
周权还要拉着老汉问几句,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喊打的声音,转身一看,只见刚才在台上表演过的那只领头的「老虎」,正被村民团团围住。
大伙你一拳我一脚,没费多少功夫,就把「老虎」打得趴在地上。
扮演老虎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汉子,被人揍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好钻出虎皮,抱着头从众人的围攻中冲出来,一溜烟跑了。
周权问那老汉:「大家打他干什么?」
老汉说:「他叫活虎,也是咱们虎山村人,他一直在市剧团工作,专门在《武松打虎》这个节目中扮演老虎。」
周权暗自点头,果然是专业演员,难怪扮老虎扮得那么像。
老汉又摇头说:「唉,都怪这小子,要不是他装老虎装得太像,也不会被人家以假当真,最后搞得全村人房地两空,无家可归。」
都怪他装老虎装得太像,被别人以假当真?周权心头一震,听出老汉话中有话,正想详加追问,忽听一阵警笛鸣响,彭信义已紧急调动一队荷枪实弹的防暴警察到场。
村民们见罢,顿作鸟兽散。
4
回到市区,吃罢晚饭,周权开着自己的小车,悄悄出了城。白天那位老汉说的话,让他心中疑窦丛生。他要连夜进山,找到知情的村民,把事情调查清楚。
他开车绕着怒虎山转了一圈,来到大山后面的后山村,一打听,果然虎山村拆迁的村民都借居在此。几乎每户村民家中,都借居着一户虎山村的拆迁村民。
他敲开村头第一户人家的大门,问借居在此的一位虎山村妇女:「今天白天,村民们为什么那么愤怒地围攻那个叫活虎的汉子?」
妇女说:「谁叫他扮老虎害人,活该!」
周权问:「他怎么扮老虎害人了?」
那妇女忽然警觉起来,上下打量他一眼,说:「咦,你就是拍虎照的那个摄影家吧?」脸色就沉下来,「砰」的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周权接着到第二户、第三户、第四户人家去问,奇怪的是,村民们看到他都冷脸相对,不等他开口,就关上了大门。
周权十分奇怪,白天的时候村民们还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怎么到了晚上反而三缄其口了呢?后来他听到有人在紧闭的大门里边压低声音说,公安局的彭局长已经挨家挨户打过招呼了,谁还敢胡言乱语,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吗?周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早已有人封了村民的口,难怪他一路问来,都问不出什么。难道是鲁一虎授意彭信义这么做的?难道这位老同学真的在这件事情上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他心里越这样想,就越急切地希望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
看来村民都已受到彭信义的恐吓,估计再一家一家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当事人‐‐那个白天扮老虎被打的汉子‐‐活虎。
他在村前的小路上徘徊一阵,看见有个孩子路过,就上前问他认不认识活虎。
孩子说:「认识,他扮的老虎可像了。」
周权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借居在哪户人家?」
孩子用手一指,说:「他就住在村尾最后那户人家家里。」
周权向他道谢而去。走到村尾,他敲了敲那户人家的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白发老婆婆。
周权说:「请问虎山村的活虎一家,是借居在这里吗?」
老婆婆点点头,朝屋里喊了一句什么,便有一个戴眼镜的女子应声从里屋走出来。
女人问他:「你找活虎干什么?他不在家。」
周权问:「请问您是……」
女人说:「我是他爱人,我姓刘叫刘芳。」她上下打量周权一眼,问道:「您就是那位拍摄虎照的摄影家吧?我在报纸上看见过你的照片。」
周权点点头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