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天顺又是一惊,回头看他,一时气极:“你……”他说不出话来,身子一晃就要晕倒。
致庸上前扶住,对身边的伙计道:“快送顾掌柜下去休息!”
马荀上前一步道:“东家,慢!我还有话说!”
众皆愕然,一时间目光全都望着他。
马荀大声道:“东家,孙先生,诸位掌柜,我马荀不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我师傅虽然有许多过错,但他毕竟在复字号服务了四十年,从一个少年熬到今天两鬓苍苍,他对复字号功大于过。因此我提议,在新店规里加上第二十一条,今后凡在乔家复字号里效力满四十年离号的掌柜,一律保留半俸的身股用于养老,直到享尽天年。请东家和各位掌柜考虑!”
众人都吃了一惊,一起朝致庸看去。致庸想了想,带头鼓起掌来。
这件事立刻得到众掌柜的热烈反应。众人一起鼓掌,且议论道:“要是这样,我们这些人,都愿意在乔家干到四十年!”
顾天顺更是激动地望着马荀和致庸,沙哑着嗓子道:“马荀,东家……这一条你们是专为我顾天顺设的吧?我顾天顺是个犯了大错的人,你们还待我这么仁义,我没有别的报答,这样吧,我……就给东家磕个头!”说着他趴下去给致庸磕起头来。
致庸急忙上前拦住:“顾爷,这条新店规是马大掌柜提出的,你要谢就谢他!对了,马大掌柜,这条新店规干脆这么写好了,以后每逢账期,复字号都从红利里留出一笔银子,专门用于照顾那些在复字号服务四十年以上离了号的人。标准呢,就照你说的,拿他原先在店里薪金和红利的一半。天下四行,士农工商,我们商人也是人,就是老了,病了,辞号了,也要过上人的日子。有了新店规,股东就不只是我乔致庸,你们就都是股东了,大家今后为了自个儿,为了复字号,好好干吧!”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底下已经掌声如雷,简直要把房顶掀翻。
过了好一会儿,马荀示意大家安静,环视众掌柜,神情渐显威严:“还有谁要辞号吗?”现场鸦雀无声。
于是马荀一字字道:“没人再请辞,我就接着讲一讲我这个大掌柜上任后的打算……”
致庸见状站起,微笑地悄悄拉着茂才离开了。
第五节
瞅着这个空,致庸和茂才终于来到包头著名的毛皮市场,见识闻名天下的蒙古皮袍。
茂才笑道:“东家,复字号聘下了大掌柜,我们该回祁县了吧?”
致庸开玩笑道:“怎么,想谁了?”
茂才半真半假道:“哎,你还甭说,我心里还真想着一个人!”
致庸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时不语。
茂才岔开话题道:“东家,还有什么大事没有办完?你这些天在包头立的规矩,能管这里二十年!”
致庸笑了:“茂才兄,还有一件事,我想办完了再走。这件事不办,在包头建树新规矩的事就算没有做完!”
茂才奇道:“哪一件?”
致庸道:“包头东城万利聚商号的吴东家,借了我复盛公八万两银子,也跑来哭穷,说没有银子还,让我可怜他。可有人却说他有银子,想赖账。我原来想将它交给马荀去办,但马荀刚上任,就让他去一个相与家催讨欠银,这样不好。这件事还是我来办!”
茂才看看他,摇头笑着拿起一件皮袍子打量起来。
过了两日,吴商人果然上门,一进门就趴下放声大哭。
致庸皱起眉头,看着马荀道:“这位相与是?”不等马荀回答,他接着吩咐道:“高瑞,快把这位爷请起来!”
高瑞上前拉吴商人,吴商人赖在地下不起,越发哭得厉害。
马荀看着他话中有话道:“东家,这是吴东家,东城有名的商号万利发就是他的生意,专和蒙古牧民打交道,经营活牛活羊,外加皮张羊毛,可有的是银子!”
致庸微微一笑:“吴东家,你有什么难处,站起来讲。你老是这么哭,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呀。”说着他问马荀:“这位爷一共欠了多少银子?”
马荀翻账簿道:“去年三月,吴东家借复盛公钱庄银子八万两做羊毛生意,说好三个月,月利二厘五,一个账期外加一厘二,这都过了一年了,整整四个账期,他一直拖着没还。”
吴商人还在地下哭:“乔东家,我不是不还哪,我的生意赔了,我让人家给骗了,八万两银子的羊毛卖出去,分文没有收回来呀。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生意砸了,没钱还账,一家人吃的也没有,我一天到晚净想跳黄河的事了!”
致庸想了想道:“好了好了,你站起来说,你家里这会儿到底还有什么?八万两银子呢,你总得还点什么吧?”
吴商人听出了点意思,抬头拭泪装作可怜道:“我家里……我家里除了一处房子,供家人遮风避雨,再没什么了。”一旁的二掌柜忍不住插话:“东家甭听他的,有人说他特有钱,不行就和他上衙门打官司!”
致庸看他一眼:“说什么呢!我们生意人家,因为几个钱就和相与打官司,以后谁还敢和你来往?”
吴商人偷觑致庸和二掌柜,暗暗以为得计。
致庸道:“啊,吴东家,那我问你。你可是欠我八万两银子,这不是小数目啊。你没有银子,我又不能要你的房子,让你一家大小露宿街头,那你说说家里还有什么可以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