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站起,惊奇道:“妹妹,我吃长斋,你怎么不外头吃去?”
玉菡淡淡一笑:“嫂子,二爷走了,从今天起,我和嫂子一起吃斋念佛,保佑二爷一路平安,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曹氏心中一疼,摇头:“你正怀着呢,哪里可以……”
她话未说完,长顺进来禀道:“两位太太,陆老太爷来了,正发脾气呢。”
玉菡一愣,与曹氏打了个招呼,赶紧随长顺去了。
玉菡还没走进外客厅的门,就听见陆大可正冲曹掌柜发火:“这么大的事,你们连说也不说一声,他还是不是我的女婿,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丈人?”
曹掌柜赔笑解释道:“陆老东家,不是我们东家不跟您禀告,是怕禀告了惹您生气。您不想想,您陆家都不想和乔家做生意了,他还敢去见您?”
陆大可一时语塞,想了想,接着生气道:“你……
你这是拿话堵我的嘴!上一回是上一回,这一回是这一回,完全两码事。再说了,他改店规的事能和这回去江南贩茶相比吗?他这简直是不要自个儿的命了!”
“爹,您说什么呢?”玉菡走进来,生气地说。曹掌柜一见她进来,随即笑着告退。
陆大可一见玉菡,立刻一声声叫道:“哎我说玉儿,乔致庸这回可完了,你男人也要没了!”
玉菡神色陡然一变:“爹,您要再这么说话,我就不见您了!”
陆大可哼了一声:“好好好,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水家、元家、邱家为什么愿意借给他银子?”
玉菡接口道:“这是因为他们知道致庸能安然贩茶……”
陆大可不耐烦地打断她道:“错了错了,你和乔致庸都错了,其实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你男人能活着回来!
乔家这回完了,早知如此……”玉菡怒道:“爹,您再这样说,我就……”
陆大可看看她,跺足道:“我就说,早知道会是这样,干脆我借给乔致庸银子得了,那时乔家的生意到了陆家,我闺女就是守了寡,靠着你爹,一世也衣食无愁哇。你说你以后可怎么办?”
玉菡怒极,大声喊道:“来人!送陆东家!”
曹掌柜和长顺闻声跑了进来,看看玉菡,又看看陆大可。陆大可吃惊地看着玉菡:
“闺女,你叫我啥?”玉菡怒气冲冲道:“曹掌柜,送客,太谷的陆老东家要走了!”
陆大可气极,刚要说话,却见玉菡已抢先往外走了,她迈过门槛时,一回头又怒声道:“爹,您记住,您女婿,我丈夫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乔家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好!”
陆大可看她跑走,反而不在意地笑起来,回头看着曹掌柜道:“你瞧我这闺女,她爹说那么几句,她还真急了,女婿要是能平安回来,那有什么不好?……哎我说,乔致庸这回真有把握贩茶回来?”曹掌柜看着他,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致庸与刘黑七一行日夜兼程,倒也太太平平,只是山西境内许多关口都贴着通缉刘黑七赏银五百两的告示,皆因有致庸以乔家商号名义作保,都顺当地过去了。比如在通过风陵渡关的时候,刘黑七的画像高悬关上,官兵对着画像直瞅刘黑七。刘小宝在后面暗中连刀都拔出来了,多亏致庸和茂才机灵,唱双簧合力作保,又塞了些银两,总算有惊无险地过了关。虽然如此,刘黑七等人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后行程颇为顺当。兼之一路饱览山水,他们几个像是找到了对手,谈古论今,颇不寂寞。即使诸如长栓等不通文墨的人,对着沿途巍丽壮观的风景,也常常啧啧赞叹,不枉出这次远门。
他们一路平安地行至襄阳码头,颇费了一番周折,才以重金招募到一批熟悉长江情势的船家,预备顺汉水南下。登船之时,刘黑七要求他的人都集中在其中的三条船上。茂才眉头一皱,刚要说话,但致庸已经爽快地答应了,茂才想了想便也不再说什么。
因为寻的船家颇有经验,一路几乎没和长毛打过照面。行至武昌城外,依着船家的吩咐,他们白日躲在江边芦苇荡中,下半夜江面上起了大雾后,各船分散划向江面。
晨曦初现,令致庸大惊失色的是,刘黑七的三条船竟然一条也没有跟上来。致庸大急:
“不会出事吧?赶快回头去找!”
船家向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倒是押船的铁信石想了想道:“我看不像是出事。是他们主动离开了我们!”
致庸更是惊讶:“这是什么意思?”
茂才望了望白茫茫的江面,叹气道:“铁信石的话有理。东家,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过刘黑七如此痛快地答应和我们一起贩茶,是要混在我们中间,借机南下投奔长毛?”
致庸骤然变色。
茂才继续道:“东家,在襄阳府上船时,刘黑七一定要他的人集中上三条船,只怕就已经准备好离我们而去了!”
致庸难以置信,认为他和刘黑七有约定,绝对不可能。
茂才沉声道:“东家,你真的以为在老鸦山上,你说服了刘黑七?我可以告诉你,刘黑七和长毛,心气儿才真是相通的!”
致庸一怔,铁信石和长栓很快又来禀告:“东家,查过了,船上什么都没少,银子也没人动过。”
致庸神情激动:“不,我还是不能相信!刘寨主已答应我放下屠刀,改恶从善,怎么还会投奔长毛?快把船藏进芦苇丛,我一定要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