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唤了好几声,一时间满眼是泪,一种特别的思念简直无法忍受……
雪瑛恍惚中听到了致庸的喊叫,猛然站住,但一时间似乎又什么都没有了。她使劲地晃晃头,让自己清醒,赶紧又匆匆向外走出。
外面雷鸣电闪,胡管家招呼她们赶紧上车。
雪瑛越走越慢,最后索性呆呆地在雨中站住了。那个喊声是真的吗?她虽然恨他,可还想听到那个喊声!
小丫头一边拉她,一边怯怯地问:“太太,刚才那人就是乔东家?皇上真要杀他?”
雪瑛猛然一惊,一个闪电打过来,正照着她的脸,那一刻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死人。
小丫头大骇,手上的伞掉在地上,大声尖叫:“胡管家,我怕!”
雪瑛来不及说话,雷声、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天空如同要裂开一般。
雪瑛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啊”地一声叫起来,跌跌撞撞地奔向马车。
第三节
茂才接到消息后大惊失色,立刻从临江县日夜兼程赶往京城。
一进大德兴茶票庄的门,众人便“忽”地把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说起各种情况,茂才急得直瞪眼,可什么也听不明白。
曹掌柜伸手拦住众人,将茂才引进屋中坐下,细细说了起来。
茂才呷着茶,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但当听到李德龄从张之洞处得来的消息,朝廷暗示乔家拿出一千万两白银以助军用,致庸也许可以不死时,他手里的茶盅“砰”地落到地下摔个粉碎!
众人见他这样,心里都“咯噔”一声。李德龄让伙计收拾打碎的茶盅,又亲手给茂才捧过一杯茶来。
茂才道:“现在咱们手中还有多少银子?”
李德龄道:“孙先生,自打东家进了天牢,我们上下打点,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两,京津两号眼下已没什么银子了。马大掌柜说,他把手里的货物脱了手,能凑一百万两,祁县那边……”他看了看曹掌柜,没有说下去。
曹掌柜道:“孙先生,祁县那边还有什么银子?银子都让东家拿去潞州织绸了……没有办法,就只好顶铺子了……”
茂才听不下去,拍案怒道:“这是什么朝廷,这和土匪绑票有什么不同!”
大家面面相觑,眼圈都有点发红,纸下头去。
茂才重新坐下,问:“你们的打算是什么呢?”
曹掌柜道:“我们的打算就是尽力拖住案子,等你来到。你可得给大家拿主意啊,我们就指望你了!”
茂才苦笑:“曹爷,你真当我是诸葛亮再世啊,我……唉,先说怎么救东家吧!”
曹掌柜愣了半晌,断然道:“孙先生,你就做主好了,只要能够救东家,让我做什么都行。实在不行我们就顶铺子!京津两地,每个铺子十五万两,山西境内的铺子,江南各地的茶票庄,包头复字号,每个铺子十万两,内外蒙古,每个铺子五万两,还有临江县的茶山,加在一起,要是不够,就卖我们大家的家产!”
茂才沉吟一会儿,摇头道:“这也不够呀,乔家今天满打满算不到四十家铺子,加上茶山,最多卖到四百万两,还有六百万两的缺口……”
李德龄点头,也着急道:“原先还想过一个办法,就是去相与商家借银子。不过我们就要把铺子顶出去了,乔家没了生意,谁还会借给我们银子!”
茂才想了一会儿,突然问:“有件事我差点忘了,要是我们能缴上这笔银子,东家的性命是不是可以保住?”
曹掌柜道:“听张之洞张大人的意思,好像还不是。这件案子现在成了钦案,皇上身边那位得宠的懿贵妃传皇上旨意给庆亲王,庆亲王又传给王显王大人,说乔致庸是长毛的内应虽然查无实据,为刘黑七父子收尸的事也没查清楚,可他曾在武昌城下和刘黑七喝过酒,还打过赌,却是他自个儿承认的,既然如此,皇上就是定他个通匪的死罪也冤枉不了他。这几年朝廷内外都传遍了,说晋商中出了一个乔致庸,北上大漠南到海,又插手官银汇兑,银子赚得水淌,眼下朝廷最缺的就是银子,他既然不承认是长毛的人,就该为国出力,拿出一笔银子来助军,以表明他确有忠君爱国之心。”
茂才问:“我听你说了半日,还是没听明白,给了银子他们能不能留下东家的一条命?”
曹掌柜看了一眼李德龄道:“这话我们也问过张大人,张大人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就是给了银子,皇上和他身边的那位懿贵妃一高兴,要杀东家,照样谁也拦不住!”
茂才呆呆地坐着,半晌道:“诸位大掌柜,恕茂才说一句实话,其一,如果我们把乔家的生意和茶山全卖了,东家出来后,依他的性格,肯定觉得生不如死;其二,别说我们目前不可能凑到一千万两银子,就是凑到了,只怕皇上也不一定能就此放过东家!”
众人闻言大惊,李德龄倒吸一口冷气:“孙先生,你是说皇上故意设局,让我们卖了乔家,把银子送给朝廷,再一刀把东家杀了?”
长栓在一旁忍不住大叫:“这哪是皇上,这不是流氓无赖吗?”
茂才盯了长栓一眼,接着平静道:“本该如此,譬如明初沈万三之于朱元璋,那沈万三好好的一个商人,惟一的罪过就是银子太多,以致引起太祖的嫉恨,最终的结果就是抄家流放。而东家,我反反复复告诉他,南方四省汇兑官银的生意一成功,就会招来朝廷的瞩目与嫉妒。偏生东家又不善加自护,一旦让人捉到把柄,哪有轻易了局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