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画出一幅优美静谧的宫中夏夜纳凉图:贵妃天生丽质,所谓&ldo;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rdo;。摩诃池上宫殿中吹来的风,含有阵阵香气。拉开绣帘,只见一轮明月照着人间。美人还没有睡。靠在枕边,头钗和鬓发已有些乱了。天气炎热睡不着,拉起美人的手出来散步,宫廷中已鸦雀无声,只见天上的星星在暗渡天河。试问美人:夜已至几时?夜已至三更。月光恬淡,星移斗转。屈指算算西风几时再来,时光如流年,在不知不觉中逝去。
按照苏东坡的前序,他是七岁的时候听得眉州老尼念过那首《洞仙歌令》词,四十年过去了,也就是在东坡年近五十岁之时,只记得前两句&ldo;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rdo;。由于感觉颇有味道,便提笔为其补足。也就是说这首词除前两句外,基本上是苏东坡的作品。那么眉州老尼那首《洞仙歌令》又是怎样的一首词呢?这就引起后世研究者的兴趣,一些人还对此作了详尽的探索和考证,不过其结论却大相径庭。
南宋赵闻礼所编的《阳春白雪》中这样记载:&ldo;宜春潘明叔云:蜀主与花蕊夫人避暑摩诃池上,赋《洞仙歌》,词不见于世。东坡得老尼口诵两句,遂足之。蜀帅谢元明因开摩诃池,得古石刻,遂见全篇。&rdo;全词如下: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贝阙琳宫恨初远,玉阑干倚遍,怯尽朝寒。回首处,何必留连穆满。芙蓉开过也,楼阁香融,千片红英泛波面,洞房深深锁。莫放轻舟,瑶台去,甘与尘寰路断。更莫遣流红到人间,怕一似当时,误他刘阮。
赵闻礼,字立之,号钓月,南宋人,祖籍濮州临濮(今山东鄄城县西南),曾官胥口监征。工词,有《钓月轩词》。所编《阳春白雪》保存了不少宋词作家的资料。如上述资料可靠的话,就是说眉州老尼所传的那首《洞仙歌》,在南宋蜀将谢元明整理成都摩诃池时所得的石刻上发现了。这样今传前面的这首《洞仙歌》,确系苏轼所创作。
然而,南宋王明清在《挥麈余话》中却说:&ldo;&lso;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孟蜀主诗,东坡先生度以为词。&rdo;王明清,字仲言,汝阴(今安徽阜阳)人,少承家学,习知各朝史实与典章制度。历孝、光、宁三朝,官来安县令、泰州通判、浙西参议等。鉴于南渡后史料散佚,因采逸闻遗献,成《挥麈录》二十卷,所记颇为详尽,为当代国史所采,说明其可信度及其价值。那么按他所言,东坡的这首《洞仙歌》并非为原作,而是将孟昶的有关诗句再扩度为词。那么孟昶的全首诗是如何的呢?
南宋胡仔的《苕溪渔隐丛话》载,《漫叟诗话》云,钱塘有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后人为足其意,以填其词。予尝见一士人诵全篇云: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悄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
南宋张邦基的《墨庄漫录》也载:&ldo;近有李公彦《季成诗话》乃云:杨元素作《本事曲》,记《洞仙歌》&lso;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rso;,钱塘有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后人为足其意,以填此词。其说不同,予友陈兴祖德昭云:&lso;顷见一诗话,亦题云李季成作,乃全载孟蜀主一诗&rso;。&rdo;所录诗与《苕溪渔隐丛话》基本相同,只有&ldo;起来琼户悄无声&rdo;一句改为&ldo;三更庭院悄无声&rdo;,而&ldo;暗香暖&rdo;为&ldo;暗香满&rdo;。明代田艺蘅的《留青日札》也载有这首诗,不过说它是花蕊夫人所作。
这样,南宋的《漫叟诗话》与《季成诗话》都是说&ldo;钱塘有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rdo;,且都录下了孟昶的这首诗。就是说苏东坡的这首《洞仙歌》,完全是根据孟昶这首诗进行的再改编,而与苏东坡《洞仙歌》前序所说全然不同。《墨庄漫录》载其友陈兴祖的话:&ldo;东坡少年遇老人,喜《洞仙歌》,又邂逅处景色暗相似,故隐括稍协律以赠之。&rdo;其评论是:&ldo;予谓此说近之。&rdo;&ldo;隐括稍协律&rdo;,即是说苏东坡根据原作内容只稍加改动。《墨庄漫录》还说:&ldo;《洞仙歌》腔出近世,五代及国初皆未之有也。&rdo;就是说五代时还没有《洞仙歌》词牌,孟昶如何会作《洞仙歌》一词呢?所以后人把孟昶这首诗题为《玉楼春》。
清代著名词学家朱彝尊在《词综》一书中这样说:&ldo;蜀主孟昶,避暑摩诃池上,作《玉楼春》云云,按苏子瞻《洞仙歌》本隐括此词,未免反有点金之憾。&rdo;清代陈栩、陈小喋在《考正白香词谱》中说得更是不客气,认为孟蜀主诗《玉楼春》&ldo;且人相传诵固未佚失&rdo;,&ldo;东坡此词实全用其本句而成,乃必托之眉山老尼。岂欲避抄袭之诮也&rdo;?这就干脆在说苏轼的《洞仙歌》是在抄袭孟昶的诗,托眉山老尼云云,只是遁词而已。今人胡云翼《宋词选》这样说:&ldo;苏轼喜欢隐括、改动前人所作以为词,如《哨偏》隐括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水调歌头》隐括韩愈的《听颖师弹琴》诗。这首词是隐括孟昶的作品。&rdo;
也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如文学家俞平伯在《唐宋词选释》中认为,《洞仙歌》一词系东坡根据有关材料写成:&ldo;若有原作,则东坡既抄袭了又讳言其所出,这当然是不会有的。&rdo;沈雄《古今词话》认为是:&ldo;东京人士隐括东坡《洞仙歌》为《玉楼春》,以记摩诃池上之事。&rdo;(见张仲素《本事记》)就是说完全有可能是宋人隐括了苏轼的《洞仙歌》为《玉楼春》,然后托名孟蜀主以记成都摩诃池上之事,后人不查,却以为是《洞仙歌》隐括《玉楼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