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白骏家里一班人怎么也有点不调和,他于是打定主意以后要尽可能地少去‐‐当然不是绝对不去,要是跟白骏完全隔绝了,他也舍不得的。
他坐在哄哄的茶店里,挤在弟兄们中间:跟着他们喝白干,吃干丝,一点没什么拘束。举动变成很熟练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有点幸福的人:一切都还圆满。昨天送信到刘秘书那里去,只和门房打交代,不找刘秘书,这措置是很适当。刘秘书跟白骏家里那些赌鬼是一窠子人,跟他白慕易是差得不知道多远多远的。
瞧瞧桌子边的弟兄们,他忽然爱起他们来。他使劲拍一下麻子的肩。
&ldo;哈哈,麻子,我操得你屋里娘!&rdo;
&ldo;怎么?&rdo;
&ldo;没什么。&rdo;
&ldo;老白现在乐了,&rdo;沈上士说。&ldo;他刚来的时候真是……&rdo;
袁国斌截过来:
&ldo;从前他一天到晚绷着脸,见了鬼似的。&rdo;
白慕易笑笑。
过会他忍不住把昨天送了信之后,跑到白骏家里的事说给大家。他表示那批家伙是另外一团人。&ldo;他们是做官的呀&rdo;,常夹着这句话,把&ldo;官&rdo;字读得特别重。
&ldo;……我看他们真是,hai!……他们一天到晚只讲赌经嫖经,牛皮吹得天大,其实有什么本事!……官架倒死会摆!……他们是做官的呀!……他们待我倒还算客气:我晓得他们的底子,在我面前打官腔玩官派是不行的。……我总看他们不过。……不过他们倒待我客客气气。……&rdo;
他忍不住再三申明了他们待他&ldo;客气&rdo;而且当他&ldo;自家人&rdo;看待。这里他无论怎么克服不了脸上那种隐隐的得意的颜色,虽然他在恶意地描写那批官们。
可是他白慕易究竟变成了弟兄们之一。
你要是再遇见白慕易,你要不认得他的。不过几个月工夫,他跟他们喝酒,推牌九,学会了弟兄们谈话中常用的术语。谈起性事件来,他再也不避免那些最老实最干脆的字眼,并且用得脸也不红一下。
&ldo;我不是学下流么?&rdo;
有时候也得这么想‐‐可是与其说是&ldo;想&rdo;,倒不如说&ldo;一闪&rdo;。
十一月五日,报上载着,发表了云士刚任什么处长。
云士刚,白骏的刚舅舅!
对的,白慕易应当去找白骏。
&ldo;四哥,&rdo;白慕易叫白骏,&ldo;我这差事太没意思了。……我一定要请刚舅舅把我另外找个事。&rdo;
白骏现在是云士刚处里的庶务股长,昨天委的,处里新发表的第一个职员。
&ldo;不要急,&rdo;庶务股长谈公事似地说着。&ldo;前任处长是刚舅舅的老同学,现在刚到任,不好意思换人。……等等看。……你千万不要冒失,辞掉这个事不干:第一,怕两头都失掉,第二呢……第二……第二就……&rdo;
第二就没啦。
十日下午,白慕易请了几点钟假,跟白骏去见刚舅舅。
客挤满了一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