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吃简餐时,简霖说,我叫了我堂弟来看戏,让他试试你的好酒。
我不记得见过他堂弟,有点不乐意让他喝掉我的好酒。
这时候有个脸青白青白、头发稀疏的男人走进来,叫简霖做哥。
简霖说:&ldo;我堂弟,东生。我的台湾好朋友,老陈&rdo;。
我们握手时,我说:&ldo;何东生,我们见过,92年在澳门一起参加兴华营,当时你在复旦教书&rdo;。
何东生轻轻说:&ldo;是的、是的&rdo;。
简霖有点不解的问:&ldo;你们认识?&rdo;
何东生还是那句:&ldo;是的、是的&rdo;。
我发觉大家有点尴尬,只说:&ldo;二十年没见了。&rdo;
台湾外省籍富豪水兴华的基金会在九十年代初办了四届兴华营,每年挑选几十个两岸三地年轻精英,让他们共处几天互相交流。在澳门举办那年,何东生是大陆团成员,我是台湾团成员。当时何东生只是个年轻学者,也没给人感觉有多优秀,现在是中共高官了。
我们喝酒,简霖问何东生:&ldo;这酒好吧!&rdo;
何东生很含糊的说唔唔。
简霖说:&ldo;老陈特意从台湾带来&rdo;。
何东生有气无力的向我略略举杯,我也向他稍稍举杯。
然后放电影,全场没话,只有一次简霖向我说,那个演反派岳母的演员当时其实很年轻,现在还经常在新的电视剧里看到她演出。
看戏中段我瞄了何东生一眼,他像是睡着了,反而简霖很认真在看,我心想:简霖还真爱看这些红色经典老电影。
《千万不要忘记》说的是东北的一家电机工厂,工人本来都很积极上进,但其中一个青年工人娶的老婆,是小资产阶级家庭背景的,劝丈夫买一件昂贵的料子外衣,一身料子一百四十八,青年工人的岳母更教唆女婿休假的时候去打野鸭,然后交她卖到黑市,以至旷工险些酿成重大事故,损害了国家利益,都是因为没有革命警惕性,忘了阶级斗争。剧终最后一个镜头打出六个血红大字:千万不要忘记。
我说:&ldo;不错,有意思,不过以后年轻一代看的时候,恐怕不好理解,要有人在旁边做解读&rdo;。
何东生突然说话了:&ldo;八小时工作好办,八小时以外不好办,老毛没有解决这个问题&rdo;。
我有点惊诧何东生直呼老毛。
他继续:&ldo;你知道改革开放后,天津有本杂志叫《八小时以外》?八小时是工作,八小时以外是休闲,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休闲,社会主义改造好了八小时,但就是没办法管住八小时以外……&rdo;
&ldo;八小时以外就归资本主义管吧,&rdo;简霖插一句。
可能酒精有点作用,何东生接着说:&ldo;可不是嘛!你老毛不能二十四小时叫人家抓革命促生产,总得放人家回家,吃点好吃的,买件漂亮衣服穿穿,搞点小资玩意。人民要这个,你不能不给呀,不给谁替你干活?过好生活而已,并不过份呀!八小时要他们干活,八小时以外就该让他们快快活活&rdo;。
我一般认识的官员,开口就是官场套话,何东生说的倒像平常人说的话。
我对他多了份好感。
他发表完意见,像泄气皮球,闷着喝酒。我们都喝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