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信去了东宫好几回,叫太子反复确认了边疆几处临近州府的府兵调动无甚异常,却总觉着是哪儿疏漏了什么。
雁归将燃尽的灯烛换下去,看她眉头紧锁,绕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揉按着。
谢杳下意识地转着刚从鬓发上摘下来的一支步摇,喃喃问道:“雁归,当初阿辞是怎么叫穆远去求了为我二人赐婚的圣旨的?”
“世子只是顺着辛家的身份,叫那穆远知道辛家不会轻易为他所用,与其煞费心力地拉拢不如凭本事一锅端了。”
“如今阿辞也过去了,这一锅齐齐整整,你若是穆远,该不该端?”
边疆若是控在他手里,再想谋求储君之位,便容易许多——最起码比之现下,有了一争之力。
“这……”
“太子监国,他在朝堂上的动作想瞒过太子怕是难,州府也无权调动。”谢杳手中的步摇拍在案上,垂在案边的金线末端缀着的珠子震颤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速极快,“他手里还有旁的能用的。”
恰在这时,沈辞留给她的人里有个丫鬟进来道:“禀世子妃,郑统领送了封信来。”
因着先前郑华钧同宁王提过郑清清一事,这两人间也并非是一点嫌隙也无,宁王多多少少仍是对他防了两分。
是以宁王同南边的世家大族来往交易这事儿,郑华钧也是时至今日才知晓——世族的大军已向边疆开拔,想来是交易已经谈成,宁王自以为没什么再瞒着的必要。
谢杳持信的手一颤,想起昔日沈辞去南方平朱氏一族后两人见的最后一面,又没来由得想起世族起兵造反,逼至宫门,沈辞一身旧时衣裳,于龙椅之上安然阖眼的模样。
她的手微微抖着,将信纸一折,塞到雁归手里,“你亲自送去东宫,同太子说,马上动手。”
她不知道宁王是如何说服他们扶持他上位的,但她知道,一旦大军压至边疆,沈辞那儿便是腹背受敌,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刀枪无眼,她不敢赌,她只能在大军还未抵达前,将他们拦下来。
郑华钧那儿她遣人去了一趟,请他明日一早过府一叙,又趁着夜色浓重北风呼啸,遣人将法纯叫了来。
法纯如今是宁王府上的书童,住得比寻常下人要好一些,有一间自个儿的小厢房,是以暗里将他接到镇国公府也容易些。
这一夜他甫一进房门,看见谢杳的脸色,便像是知道了什么,淡然笑道:“师姐直说就是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早就预备好了。”
“前些日子我叫你看的那桐木人,可还在?”
“放置妥当了。”
谢杳叹了口气,正巧法纯前些日子被支使到宁王京郊那处别院去,而那别院里还埋着宁王当年本想给她摆一道的桐木人——她埋得隐蔽,偌大一个别院,自打当年闹了灾民□□后,宁王便甚少再去,就连伺候的下人也遣散了不少,别院里一派萧瑟。这桐木人宁王暗地里寻过几回,动作不敢太大,一直未能找着,也便作罢了。
“明日一早罢,该用上了。巫蛊一事尚有转机,也不过就是个引子。我们要的是彻底搜查宁王府,把张韬藏的毒草找出来。”
“我明白,师姐放心。”
时辰不早,法纯怕出来太久横生枝节,稍稍问了两句便要回去,他还未来得及迈出去,便听得谢杳在他身后低声叫了他一声。
他身前是裹挟着凌冽冷意的寒风,刀割般划过脸上。
“法纯,诸事小心。此事不成还有他计,你一定得好好的,你活着,松山观便还有后人。不然日后我如何同师父交代。”
昔年那个只会玩闹的孩子眨眼间像是长大了不少,闻言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应了一声“师姐放心”,便迎着呼啸的风而去。
谢杳一点点布置下去,又得了东宫一句“好”,心下才稍稍安定,斟酌着措辞拟了一封信,信鸽振翅飞出时,天已近亮。
她披着斗篷,敞开窗户,彻骨的冷叫人毫无睡意,心境却分外宁静。
直看到日光破开云层万顷,她才将窗户关紧,手已然冻得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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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造反
郑华钧来得尚算早,谢杳却没急着见他,得知郑清清已然起身了,便叫人将郑华钧径直引去郑清清那儿,自个儿慢条斯理地继续用完了早膳,又喝了一盏浓茶。
晨间要更冷一些,郑华钧穿了件厚重的大氅压风,跟着走到郑清清那处院落门口,却停下了步子,踟蹰了许久,仍不敢迈进去一步——他还未想好,如何才能面对这个他捧在掌中疼了十几载终却落了个满心歉疚的女儿。
院门本就开着,房门却关得严实,只能依稀瞧见个剪影,借着风偶或听清几句房中人说话的声儿。
郑清清正是清醒的时候,慢慢喝着一碗温热的红豆膳粥,闲闲与侍女说话。
她说了些什么郑华钧听不真切,只时不时听到她轻巧的笑,听着听着,他面上也松动了不少,吐出一口浊气来。
郑清清嫌房里闷得慌,叫侍女打开半扇窗子换换气。窗子一开,她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猛然转过头往窗外望去——她只望见了一片衣角在院门前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