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有什么风声,后宫自然跟着知晓了。殿中省丢了颜面,又吃了圣人的挂落,日子不太好过,皇后这里也被扫了风尾。林云熙颇有些幸灾乐祸,固然是殿中省渎职,但当时确实是皇后放了花叫殿中省去办差,就算皇后报于庆丰帝听了,庆丰帝也点头答允了,闹出这样的丑事,还是少不得要迁怒。
知道皇后日子难过,林云熙很是痛快,连午膳都多吃了半碗饭。
午后皇后就“病”倒了,太医说是寒气入体、心思郁结,需好好将养,不可再操心劳神。庆丰帝知道后,也未往重华宫探望,晚间反而到昭阳殿来了。
林云熙欢欢喜喜地将他迎进来,嘴上却说:“皇后娘娘病了,圣人也不去瞧瞧。”
庆丰帝笑道:“口不应心,你倒是把朕推往外推试试?”
林云熙轻哼一声,道:“妾身还不傻。”惹得庆丰帝一阵大笑。
庆丰帝执起她的手,往东边暖阁里坐了,沉声道:“朕今日来,是有事想问你。”
林云熙微微一怔,笑道:“圣人但说无妨。”
庆丰帝沉吟片刻,将早晨见秦云慎一事说了。林云熙默默听着,不由吃惊,皇后居然没把这事告诉圣人!殿中省向来是后妃不可插手的地方,皇后是觉得繁琐小事不必上大天听,还是自觉有权利对殿中省指手画脚?又或者皇后烦心于顺芳仪,并不曾把此事放在心上,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庆丰帝神色带着些疲惫,揉揉眉心道:“她竟敢欺上瞒下,连朕这里都不说一个字。”
林云熙细细斟酌,去觉得其中颇为微妙。哪怕皇后不曾说与圣人,殿中省得了皇后的话,也没跟庆丰帝提过一句吗?所谓欺上瞒下,也要那“上”和“下”错开了,且都能被瞒得住,可庆丰帝和殿中省,哪里有皇后一手遮天的地方?
庆丰帝又认准了皇后有“罪”,若不是皇后自己作死,便是殿中省有小人作祟。林云熙暗道,必然是那个秦云慎,他是圣人心腹,要给皇后上眼药,那还不容易?想来是皇后一句话叫殿中省吃了苦头,给皇后下绊子的。
她这样揣测,却不说破,只道:“皇后娘娘素来行事周全,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庆丰帝冷笑道:“能有什么误会?指使殿中省的是她,隐瞒不报的也是她!她倒是能干,统领六宫不说,朕这里也能说得上话了。”
林云熙下意识想劝一句,才记起前不久庆丰帝与她抱怨皇后,她已经给皇后说过看似劝慰的好话,心头思忖,不能总跟圣人凑在一起说皇后的是非,圣人说两句就罢了,她说了一次是无心,三番两次,就是犯口舌了,便闭了嘴。
庆丰帝见她含笑不语,道:“怎么不说话?”
林云熙笑眯眯道:“皇后娘娘的事,我做怎么好随意开口评断呢?圣人乾纲独断,自有定论,我就不操心啦。”
庆丰帝闻言,转了冷淡之色,笑道:“你倒是会偷懒。”语气里带着些感慨,“朕与皇后年少夫妻,到了如今,竟觉得不认得她了。”
林云熙心头一动,垂头缓缓露出柔和的笑意,时机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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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日,殿中省便推了三名负责采买的主簿出首认罪,庆丰帝也不含糊,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秦云慎又将先前买下的炭统统以一成的价钱反卖给了京中百姓,得来的银钱分文不取,另设了粥铺、棚舍让受了雪灾的难民能够维持度日。
殿中省这事儿办得漂亮,庆丰帝又严惩了主事之人,朝中诸臣更说不出什么话来,反而纷纷赞扬圣人虚心纳谏、勤政为民。
庆丰帝才心绪舒畅一点,回头看见还“病”着的皇后,又败坏了。按理说皇后应该把这事儿跟他报备一声,即使将来出了什么差错,他也不至于措手不及,被朝臣们指着鼻子骂。除了刚登基的那几年,他还从来没在臣子面前这么没脸过!
然而事情既已由殿中省认了,多说无意,皇后总要做个样子吧?哪怕是浮于表面地来请个罪!庆丰帝也能顺水推舟,把自己身上的黑锅揭过去,再表示后宫诸事繁琐,皇后不是有心的,都是下面办事的人欺瞒犯上云云。这样一来,庆丰帝不必担着纵奴行凶的恶名,皇后也能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被有心人翻出来,庆丰帝固然要背上恶名,单凭皇后那句话,插手朝政、与民争利,废后的名义都是妥妥当当的!
庆丰帝总以为他与皇后还算有点默契,可她竟连面子上的姿态都不愿做!
这是怕什么?怕他把所有罪名安在皇后头上、让天下人都看看帝后怎么相互推诿吗?!
说到底,皇后是把自己的名声看得比他这个圣人还重要罢了。
他愿意想个两全的法子尽量保全自己和妻子的颜面,皇后却不愿意折损一丝一毫来周全他这个夫君的贤名——有罪的人已经惩处流放,他不可能再把打脸的事儿重新提出来,只为苛责皇后的不识趣。
他自认不是刻薄寡恩的人,叶相为他背过罪名,他不一样对叶相加以重用、恩赏有加?到了皇后这里,他难道就变成忘恩负义、不念旧情了?
少年夫妻,到今日却比不过一个外人来的情谊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