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记得你曾说过缄默者所受的每一次伤都会刻骨铭心。你记得自己身上每道伤痕的来历吗?&rdo;
&ldo;记得是记得,但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rdo;
朱利亚诺的手掌停在他的右肋,那儿有三道平行的伤疤,两头细,中间宽,像动物的抓痕。&ldo;这个伤是怎么来的?&rdo;
恩佐微微蹙眉。&ldo;六年前去刺杀多罗希尼亚的一个富豪了,他养了三头变种利齿凶獒,这是其中一头留下的纪念品。&rdo;
&ldo;其他两头呢?&rdo;
&ldo;被我做成皮衣了,你想看吗?&rdo;
朱利亚诺没有回答,手掌继续移动,掠过脊背中央一道细而深的疤痕。&ldo;这个伤呢?&rdo;
&ldo;三年前去刺杀尼达尔的一个贵族,他的保镖身手了得,使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直刃刀,刀刃像蝉翼那么薄,出鞘的瞬间刀势最凶。&rdo;
&ldo;我猜,那把刀也被你带回来留念了?&rdo;
&ldo;没有,它碎了。&rdo;
手指沿着肩胛骨游向左侧心口。恩佐不舒服地扭了扭。&ldo;够了吧?要是想听我的辉煌战绩,我可以跟你绘声绘色地说上三天三夜,说到你吐了为止。&rdo;
手指停下了,顶在背部左侧心脏之后的位置。那儿有一道贯穿身体的伤痕,同时在前胸和后背都留下了可怖的疮疤。
&ldo;这个伤呢?离心脏这么近,你竟还活着。&rdo;
&ldo;……是我命大。&rdo;恩佐喃喃道。
&ldo;哪个高手刺的?&rdo;
恩佐沉默地向旁边一躲,抓起衣服披在身上,遮住后背,不让朱利亚诺继续抚摸。
&ldo;我不想提。&rdo;
&ldo;为什么?&rdo;
&ldo;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rdo;
&ldo;难道你打输了?&rdo;朱利亚诺大为惊奇,&ldo;你居然也会输?谁这么厉害?&rdo;
恩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朱利亚诺识趣地闭上嘴。他明白那道伤痕非比寻常,不是战士用来夸耀战绩的资本,而是不堪回首的耻辱。换作一个普通剑士,或许会用浮夸的措辞去美化那次失败,将其变成虽败犹荣的高贵战斗,但缄默者从不说谎,所以恩佐也不会虚饰自己的败绩。
&ldo;你要是不想说……那就……那就算了……&rdo;朱利亚诺如履薄冰,生怕触到恩佐心中的痛处。和恩佐在一起这么久,他发现刺客身上仍有许多未解之谜。
恩佐穿上衣服,起身走到拉着厚重窗帘的窗前,双手抓着衣襟,表情风云变幻,一会儿痛苦扭曲,一会儿又洋溢喜悦。朱利亚诺战战兢兢地坐在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从未见过恩佐表现出这种异常状态,看起来十分的……癫狂。
这时恩佐蓦地转身,脸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狂热表情,压低声音说:&ldo;我没输。最终……最终是我赢了!&rdo;
朱利亚诺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喉结滚了滚:&ldo;你、你没事吧……?&rdo;
上衣松松垮垮地挂在恩佐肩上,胸前大敞,心口的那个伤疤刺得朱利亚诺眼睛发疼。恩佐向他走来,他能听见刺客粗重浑浊的呼吸声,好像刚才经过了什么激烈战斗似的。
恩佐在他面前蹲下,直视他的眼睛。朱利亚诺就像被蛛网黏住的蝴蝶一样,被他银灰色的双眸所捕捉,浑身僵硬,手脚发麻。
&ldo;受这伤的时候,我还很小,年纪只有你现在的一半大。&rdo;
恩佐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ldo;有个缄默者受命刺杀我和我母亲。他几乎成功了,我母亲死了,他给我留下这道伤。可我没死。我挣扎的时候扯落了他脖子上的圣徽。不久前他才向众神祈祷,得到回应:第一个碰触他圣徽的人将继承他的剑。所以他没对我痛下杀手,而是治好了我的伤。他成了我的老师。
&ldo;我无数次想逃,又无数次被他抓回来,最后我决定乖乖听他的话,学会他所有的本事,这样他就再也不能阻止我了。最后我成功了‐‐击败他,砍掉他的拇指,将他赶出梵内萨城。他像条丧家之犬一样逃走了。从此约德诸城邦再也没人听过他的消息。我以为我终于获得了自由,却发现自己反而陷入众神所编织的囚牢。我不能恢复以前的身份,一旦我这么做,必定招来杀身之祸。但我也不知道作为普通人该怎么生活,没人教过我如何当普通人,没人为我指点迷津,我只会缄默者的处世之道,我的脑子里只有诸神的声音,眼睛只能看到祂们指点的道路,失去祂们,我就完全不知所措。不当缄默者,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