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这里是王妃的家乡。
西夷与楚国不同,祭祀先祖通常是在秋天的最后一个旬日,眼下正当时,王妃去扫墓也是应该。不过听说她家中没有什么人,唯一的母亲就葬在青山绿水之中,倒不必冒着天大的危险去王城附近的墓园了。
士兵们正暗自琢磨着,忽闻蹄声奔踏碎如撞珠,抬头看去,端木筝已经离开了岗哨,而楚钧还站在原地,久久凝视着一个方向。
王爷竟不陪王妃一起去?
他们起初还很讶异,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正常‐‐楚夷之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王爷日夜辗转于战场和军营犹觉时间不够,哪还会去管妇人家的闲事?况且堂堂三军主帅去祭拜敌国的人也不像样子,王爷治军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诸般猜测之中,那抹飘逸的背影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一别四载,外面已是战火纷飞,唯独青山不改,幽静依然,只是三杯两盏淡酒怎么也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凄凉,过了许久端木筝才压下了情绪,用手拔掉肆意疯长的野草,然后缓缓地把祭品摆在了坟前。
&ldo;娘,我回来了。&rdo;
这句说完,她的喉咙微微哽住,竟半晌无言。
还能说什么呢?她嫁了人,却从未行过正式的拜堂礼;她有了丈夫,却是率领铁骑北上即将踏平王城的敌国统帅;她与他恩爱相守两不疑,却早早失去了拥有孩子的机会。这些事情无论拎出哪一件来说,作为母亲肯定都是无法接受的。
可她现在的确过得很幸福,那种生死过后的大彻大悟旁人无法体会。
西夷人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存在,能听见亲友的呼唤,她腕间系了红丝绳,腰侧还挂着一颗玲珑引魂珠,白烛点燃在前,自是不能乱讲话的,就连想也不敢想多了,不然母亲知道了定是要难过。
不过幸好也有能让母亲高兴的事。
端木筝一边扫去墓碑上的灰尘一边淡笑道:&ldo;娘,兮兮现在过得很幸福,有一个疼她入骨的丈夫,还有一双古灵精怪的孩子,这条辛苦的路总算是走圆满了,您可以安心了。&rdo;
藏身在树上的那人听到这句话顿时皱了皱眉头。
只提皇后娘娘不提自己,您这个样子王爷见了该有多心疼?
端木筝还在对着墓碑喃喃自语:&ldo;我也过得很好,您无须担忧,这场仗打完之后我不会再回楚国了,王爷也会留在这里,我想协助他处理战后的遗留问题,让西夷百姓从耶律凡的□□中解脱出来,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rdo;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出了嗤笑声。
&ldo;没想到啊没想到,区区一个刺客也会心怀大爱。&rdo;
熟悉且阴毒的语气令端木筝悚然一惊,想也没想就直接拔剑转身,雪白的剑刃映亮眸底的一刹那,那人也从树后现出了身形。
&ldo;拓拔鹰……&rdo;
&ldo;不错,还认得我。&rdo;拓拔鹰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说,&ldo;也不枉我在这里等候多时。&rdo;
端木筝没有接话,只是暗暗握紧了剑柄。
整个西夷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几大世家死的死伤的伤,已是元气不复,拓拔家就更不用说了,早在拓拔桀死之前就被耶律凡收拾得差不多了,没想到管理明月楼的拓跋鹰居然还活着,难不成是因为有那些杀手的保护所以才逃过一劫?
如此想来,她或许已经被包围了。
端木筝警觉地梭巡了一圈,并迅速思考着对策,就在这时拓拔鹰又开口了。
&ldo;不过你有这么个性子也不出奇,毕竟有其父必有其女,叔父平时也是如此道貌岸然,骗得那些百姓都把他当成神仙顶礼膜拜。&rdo;
闻言,端木筝骤然一僵,脸色也开始发白。
&ldo;你这话什么意思?说清楚!&rdo;
&ldo;我说得不够清楚么?啊,抱歉,那我重来一遍。&rdo;拓拔鹰斜了斜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ldo;你是拓拔桀和端木英的女儿,也是我的堂妹,明白了吗?&rdo;
端木筝身体猛地一晃,差点就地倒下。
&ldo;不,不可能……&rdo;
&ldo;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要想听我可以讲上几天几夜,不过眼下时间紧张,我还是挑重要的说吧。&rdo;拓拔鹰刻意顿了顿,确定她在听之后才逐字逐句地道来,&ldo;你的亲生父亲拓拔桀是被宁王一点一点折磨死的,就在灵霄关的地牢内。&rdo;
&ldo;你说谎!&rdo;
端木筝倏地大叫出声,娇躯也随之晃了晃,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然而拓跋鹰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步步逼近,似要把她推入无底深渊。
&ldo;难道这么多年以来端木英一点都没向你透露过吗?还是你心里清楚却不想承认?&rdo;
一语中的。
端木筝仿佛被某种利器刺中了心脏,再也无法维持坚强冷静的表象,踉跄几步跌坐在坟前,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了。
兴许是见惯了正义凛然的她,拓跋鹰非常享受她此刻不堪一击的模样,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往最脆弱的缝隙里钻,从而击溃她最后的防线。
&ldo;幸好你今天没有带着宁王来扫墓呢,否则端木英在天有灵不是要被你气死?一个灭你国家杀你父亲的男人,啧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