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息从黑夜里迈出一步,他不确定聂靖泽是否愿意让钟情知道自己和他是旧识。不让期望落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斩断所有期望。他缓缓开口:&ldo;这位先生。&rdo;
立在车边的男人压下眉眼,面上冷至冰点,置若罔闻般拉开车的后门,俯身握住钟情的手腕,将人从车内拉出来扣在怀里,低头贴近钟情的脸。
从身后看过去,他们像是在接吻。尤其是,当事人之一的身上还穿他的衬衫。粟息识趣地移开目光,平寂两年的心脏却隐隐收缩起来。现实所带来的反击永远都是这样令人猝不及防。
两年以前,聂靖泽和他分手出国,粟息在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家中所有的房产被查封,他蹲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却还是舍不得把聂靖泽送给他的衬衫留在房子里。
说是聂靖泽送他的也不全然对。准确来说,应该算是他逼着对方给他买的。当年留下的因,终于在今天生出了这样的果。
聂靖泽很快松开了钟情,开车离开了。冰凉漆黑的车身从身侧擦过时,车窗未关的驾驶座里,聂靖泽时隔两年更加沉稳凌厉的侧脸线条从眼前一闪而过。从头至尾,对方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钟情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揉了揉手腕,扭头看向身边的粟息,&ldo;息息……你是不是认识他?&rdo;
粟息微微一愣,轻点了点头,&ldo;以前认识。&rdo;
钟情回忆起数分钟前粟息对聂靖泽的生疏称谓,心中掠过一丝古怪,&ldo;你们……什么关系啊?&rdo;
粟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也在心中对几年以前自己和聂靖泽的关系定位迟疑起来。假如放在两三年以前,粟息必定会毫不迟疑地答情侣关系。然而时过境迁,比起前男友,似乎说他单恋对方更加恰当一点。
他的迟疑落在钟情眼里,更是让钟情胡乱发散起思维来。某种程度上来说,钟情的情商向来不太高。以至于现在,他将粟息脸上的迟疑看作是难以启齿。加之回忆起沈隋在包间里说过的话,钟情小心翼翼地瞥向粟息,&ldo;我听说……你们是仇人关系啊?&rdo;
粟息面上一白,半响以后轻扯唇角问:&ldo;谁说的?他说的吗?&rdo;
钟情困惑地点头,&ldo;沈隋&rdo;二字要脱口而出时,却被粟息的声音打断,&ldo;既然他这样说了,&rdo;他微微一顿,垂下眼眸,&ldo;那就算是吧。&rdo;
谁曾想追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连一个单恋关系都捞不到,只落了个仇人的头衔。粟息茫然了一瞬,沉默地往前走。
留钟情落在后头,心底古怪却仍旧无法消散。
仇人关系?
他想起来聂靖泽临走前,扣着他的手腕低声说&ldo;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穿这件衣服&rdo;时的沉冷神色。
钟情疑惑地仰望夜空下的月亮,仇人关系是这样的吗?
第四章
出租房是普通的一室一厅,狭窄逼仄的卧室里堪堪塞得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沙发床。最初从房东手里租下房子的人是钟情,粟息是后来寻着墙上的招租启事住进来的。自然是钟情睡床,他睡沙发床。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粟息先去洗澡。钟情马不停蹄地换下粟息那件衬衫,呈大字状躺倒在床上,盯着头顶开裂发黄的天花板想了片刻,还是下床跑去敲了敲厕所的门,隔着门板对里面喊:&ldo;息息,你说我是不是换个地方工作比较好啊?&rdo;
布满雾气的磨砂玻璃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粟息那张浸满水汽变得湿润而柔和的脸出现在眼前,&ldo;你要辞职?&rdo;他隔着毛巾揉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ldo;聂靖泽让你辞职吗?&rdo;
&ldo;当然不是啊。&rdo;钟情连连摇头,&ldo;你不是说聂靖泽和你有仇?如果我不辞职,到时候他要来找我们麻烦……&rdo;他缩起指尖,局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满脸懊恼地解释,&ldo;你也知道,在那种地方做事,最忌讳的就是得罪他们那些人……我连跟他们对抗的资本都没有……&rdo;
&ldo;他不会来找我的。&rdo;粟息神色平静地抬眼,&ldo;我很了解他,对于看不上眼的人,他向来都是眼不见为净。&rdo;
钟情张口反驳:&ldo;今天晚上就是‐‐&rdo;
粟息转身从他边上走过,进了房间里。
钟情疑惑地扬眉,自言自语般吐出后半句话来:&ldo;……就是他让我打电话找你的。&rdo;
粟息没有听见他的喃喃自语,他目光落在沙发边钟情换下来的那件衬衫上,迟疑一秒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按在衣领上,轻轻捏了捏。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指尖一转,将衬衫从沙发上拎起来,朝钟情的方向递过去,&ldo;帮我丢掉吧。&rdo;
钟情接了衣服朝客厅里走,粟息将目光从对方的背影上收回,按过衣领的食指和拇指无意识地轻叠,指腹贴着指腹摩挲了一下,仿佛上面仍留有摸到衣领下方凸起时的触感。
这天晚上,他躺在老旧出租屋的沙发床上,在钟情时断时续的磨牙声中渐渐入睡。窗台边漏进来的风吹进他的梦里,将时间吹回悠悠晃荡的大学时光里。那个时候,粟家还是人人巴结讨好的粟家,他的父亲也没有因被人举报涉贪行贿而入狱。
他坐在宿舍楼后的篮球场上,一条腿架在膝盖上,手中的车钥匙抛上抛下,脚边放着篮球和冰可乐,空气里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