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小说网

第12章（第1页）

计划生育是村里的头等大事。老话说，天大地大没有肚子的问题大。以前说的是吃饭，说的是肚子扁了。现在意思变了，说的是女人肚子鼓了。有一次庆书又要求压担子，繁花就说，你的担子够重了。在美国最重要的职务是国务卿，在官庄最重要的职务就是你这妇女主任。为了突出他的重要性，繁花单独给了他一间办公室。这会儿，庆书甩着钥匙链，带着繁花往他的办公室走。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墙上的那两张表。一张是男女身体穴位表，正面，背面，各个穴位分得很细，连耳朵上的穴位都标出来了，这张表是他从宪玉那里弄来的。一张是全村育龄妇女一览表，这张表分得更细，刚结婚的，正怀孕的，带了环的，结过扎的。每一类下面又分几个小类，形成一个个金字塔。比如刚结婚的，又分为已经申请生育指标的和尚未申请的。申请过指标的，又分为已经批准的和尚未批准的。表格上还画了好多图。凡是没有超生的，名字下面都画着一根麦穗，意思是&ot;收获&ot;，准确地说是他自己在工作上的&ot;收获&ot;。凡是只生一个的，除了画红旗，还画了五角星，意思是&ot;排头兵&ot;。带了环的画了个满月。结过扎的画了半个月亮，庆书说那其实是镰刀。庆书进门先拉开抽屉，取出来一根电视天线，用手帕从头到尾擦了一遍。然后，庆书往表格跟前一站，胸脯挺起来，腰也叉起来了，都像沙盘前的将军了。繁花说：&ot;别傻站了，快给我查查。&ot;

《石榴树上结樱桃》第一部分（11）

天线在麦穗、五角星、月亮和镰刀之间游动，在&ot;姚雪娥&ot;三个字下面停了一会儿，然后顺着红色箭头指示的方向跳到了&ot;定期体检&ot;栏。天线的顶端在表格上点来点去的，像军人原地踏步，也像蜻蜓点水。过了一会儿，庆书的报告出来了：&ot;很清楚啊，没种上啊。&ot;繁花说：&ot;都鼓起来了，还没种上？&ot;庆书踩着椅子，趴到表格上面看了看，然后又向繁花报告：&ot;对呀，没种上啊。扫帚苗上结樱桃，日怪了。&ot;庆书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他跳得很别致，是越过椅背跳下来的，就像体操运动员跳鞍马似的。落地以后，庆书斜着眼，盯着房梁想了一会

儿，突然拉开了抽屉，取出了一本《解放军画报》。画报里面黏贴着各种单子，抬头都印着&ot;王寨医院&ot;四个字。庆书沾着唾沫，快速翻动着，最后停在了一张单子上。那是雪娥的体检单，机器打出来的，在&ot;孕否&ot;一栏里打了个&ot;否&ot;字。繁花说：&ot;不对啊，这骗得了别人，可骗不过我。&ot;庆书说：&ot;我靠，机器出毛病了。激光制导炸弹你知道吗？计算机控制的，世界上最先进了，可该出问题还是要出。所以毛主席说，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ot;

繁花急了，一急粗话都出来了：&ot;德性！别瞎鸡巴扯了，赶紧去一趟王寨医院，把问题落实一下。&ot;这么说着，繁花突然笑了，还像男人那样吹了一下口哨。有猫腻了，她终于发现猫腻了。单子上的名字是姚雪娥，可年龄却不是姚雪娥的。雪娥多大了？有三十五了吧，可单子上的年龄却是三十岁。最要紧的是，上面还写着&ot;卵巢发育不良&ot;。这话说的，雪娥要是卵巢不好，那世上就没有一副好卵巢了。&ot;单子要保存好，&ot;繁花说，&ot;说不定还要用上的。&ot;庆书说：&ot;放心吧支书，我会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它的。&ot;繁花又纠正了他，叫他不要瞎喊。庆书说：&ot;那你赶紧恢复职务呀，那样我就不会喊错了。&ot;繁花想，庆书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村支书都是上头任命的，是由选举出来的村委主任兼着的，不是她想恢复就能恢复的。

庆书不愿去王寨医院。他说，每次去都有人笑他，还问那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他的种，烦都烦死了。&ot;还是让你们女的去吧，小红怎么样？&ot;庆书说。亏他想得出来，小红还没结婚呢。这种裤裆里的事，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意思插手呢。最后还是繁花去了。繁花先去找了宪玉，宪玉常在王寨医院进药，跟那里的人很熟。但是宪玉一听说是雪娥的事，就连连摆手，还连吐了几口痰。繁花这才想起来，雪娥曾和宪玉老婆翠仙吵过架。雪娥的母鸡飞过院墙，跑到宪玉的麦秸垛里嬎了蛋，宪玉的老婆翠仙就把那鸡蛋收到罐子里了，后来就吵开了，扭在一起又是揪头发又是咬。宪玉上前拉架，雪娥就连宪玉一起骂了，说他也不是好东西。每次给女人打针，宪玉两眼放光不说，手也不闲着，揉揉这边的屁股，再揉揉那边的屁股；幸亏女人的屁股只有两瓣，要是有第三瓣，宪玉也是不会放过的。骂完宪玉，再倒过来骂翠仙，说翠仙名义上是替宪玉打针，其实就是扒男人的裤子，全官庄村男人的裤子都让她扒完了。这会儿，宪玉看了看那张体检单，很神秘地笑了笑，说：&ot;这个臭娘儿们，我可惹不起。&ot;

繁花笑了，说：&ot;你就当她不是雪娥，而是你老婆，不就得了。你是专家，我主要是怕医院的人骗我。&ot;宪玉说：&ot;她要是我老婆，我早就让她安乐死了。再说了，人家若要骗你，我也没鸡巴法子。&ot;繁花说：&ot;你不是跟他们很熟吗？只是让他们核对一下，再出一份证明。&ot;宪玉突然张开嘴巴，两眼瞪得溜圆，一脸呆相。繁花不知道他搞的什么名堂，哪料到他只是要打个喷嚏。在溴水，打喷嚏可是很有象征意义的，可以象征背后的思念，也可以象征背后的诅咒。繁花很担心宪玉将它理解为诅咒。但你越是怕鬼，鬼越来敲门。宪玉果然认为有人在背后骂他，而且那个人就是铁锁。宪玉说：&ot;铁锁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他肯定在背后骂我呢。&ot;繁花赶紧说道：&ot;他知道个屁，我以人格担保，一定替你保密。&ot;宪玉笑了，笑得很坦然，都有点肆无忌惮的意思了。宪玉一拍胸脯，说：&ot;吃饭吃稠，怕他算球。骂就骂吧，他还能把我怎么样？再说了我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落实基本国策。我靠，老子豁出去了。&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