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义?」我怒气冲冲,昔年往事一一涌来,叉腰绕着齐奴儿上下打量着他,齐奴儿低着头脸红到耳朵尖儿,「你不是说你无父无母,无名无姓吗?」
「回昭仪,臣是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是皇上在臣六岁时赐名伽义……」齐奴儿依旧跪着不敢抬头,说话的时候略带了几分嗫嚅和迟疑。
我猛然转头盯着皇上,那狗头皇上何等定力,话说到这儿了脸色都未变一分,气定神闲地端着茶仿佛置身事外似的。
「六,六岁赐的名?」我惊得语无伦次,我千福帮以一当十的大将齐奴儿六岁就蒙皇上赐名,可我遇见他时他已经十一岁了啊,难道,心中猜想让我难以置信,「你一直都是皇上的人?」
齐奴儿自打一开始便是昔日宁王的人?!
「虽是朕的人,但你心有疑惑想见他,朕还是唤他来了不是。」皇上眼神满是无辜,顾左右而言他,语气里还有几分大义凛然,「你若嫌他昔日有所隐瞒,要打要骂,朕绝不护短。」
我一时哑口无言。
他有所隐瞒?难道不是因为你他才来到我千福帮,才有所隐瞒吗?你这个狗头皇上,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当年放了个小奸细在我身边是何居心!
齐奴儿六岁,便是我的五岁,那就是景德七年,那一年登基数年的先皇在犹豫了许久之后,终于立了皇二子为太子,同时恩准皇六子承元止出宫建府,加封为王,封号为宁,而宁王当时只有八岁。
我撂下一旁的齐奴儿不管,只是一味地瞅着皇上生气,心里恨恨地腹诽却又不敢宣之于口,若论心计,我哪儿比得过八岁就封王建府的宁王殿下啊,是以憋得脸通红,和旁边的齐奴儿活脱脱凑成了一对炸红了的虾。
「可不要冤枉了朕,可不是朕要放他在你身边,」那狗头皇上向来看我的心思看得极准,我杏眼圆睁地盯着他一句话没说,他就知道我心里指定想给他一巴掌却又不太敢下手,可他眼中含笑说了句直中要害的话,「当年是你坚持要留着他的,朕才忍痛割爱,那些年伽义顾着陪你玩闹,朕的安全都没有保障。」
皇上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可我却无从反驳,毕竟皇上的话字字见血直中要害,所说皆是事实。
可不就是我千磨万磨央求着齐奴儿入我千福帮的吗!
此事说来话长,我第一次遇见齐奴儿是景德十二年,彼时父母觉得我已然教诲无望,于书文女工琴棋书画上也不再强求,也放弃了把我框在家中的努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我闹去,是以那些时日我频频溜出齐府,短短几日集聚了数个黄口小儿,在东市边的土地庙里创立了千福帮,打算在京中好好闯荡一番。
昨日揍了东市街上乱咬人的大黑狗,今日拔了乱打人的菜贩刘的萝卜秧,初时父亲还担心我一个小女儿整日街头巷尾地闹腾或是惹上麻烦被人欺负,待一日日发现我跟着长兄的武师傅学了点拳脚功夫,别的或许谈不上,逃跑开溜却十分了得,遂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只一心盼望着四周街坊千万别认出这剽悍的小丫头是齐家幺女齐音就好。
天有不测风云,那日我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鹅黄色对襟小裙,轻柔的飘带随风摇曳,我虽觉得好看却也嫌碍事,但溜出府后依旧十分小心不敢弄脏了裙角衣衫,怕母亲见了要伤心。可偏偏不巧,那日我携四五个千福帮成员还未来得及走到东市,就在东市旁的顺义巷上碰到了一个不知打哪家冒出来的泼皮无赖,带着一个小厮,扯着一个姑娘的衣襟动手动脚,那姑娘吓得不敢喊不敢动,只是哭得梨花带雨。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欺辱民女?我脑子里瞬间想起了无数江湖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场景。
可惜,我忘了自己不过四尺高的小丫头,更忘了天子脚下敢欺辱民女的一般都不是善茬。
「放开那个姑娘!」我大声高喊,气势如虹,但声音却显得有些稚嫩。
瑕不掩瑜吧,我当时这么安慰自己。
「哪来的小丫头,管什么闲事。」那流里流气的无赖顿时停住了手,打眼看过来时,眼睛突然眯了眯,「小虽小了些,倒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
我吞了吞口水心下不觉有些畏惧,看着那个高我许多的无赖带着同样高我许多的小厮撇开了那个姑娘,一步步向我走来。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姑娘都跑远了,我还是溜了吧。我用眼神打了个暗示给周围的同伴,打算施展脚下功夫走为上计。
然而,我还没能跑两步就踩到袖子上垂下的飘带狠狠摔了个嘴啃泥,春衫料薄,膝上手心顿时擦破一层皮,渗出星星点点的血,我顾不得疼爬起来就想接着跑,胳膊却被钳住了。
「跑得倒快。」那无赖捏着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我,眼中不怀好意,「看着柔柔弱弱嫩得掐得出水,倒是很能忍得了疼。」
「放开本帮主。」我努力回想武师傅教的本事抬腿就往上踢,那无赖的鼻子顿时见了红。
「奶奶的,想死!」话音之下那无赖手上施力,我疼得浑身直抖,还是硬撑着不掉眼泪怒视着他,那无赖恶狠狠地骂,「京城上下没几个敢惹老子,我韩大爷倒想瞧瞧,你个丫头有几个胆子敢……」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就被一脚踢出了老远,我摔倒在地,呆愣地看着不知何处冒出来的一个青衣少年,身手极其利索狠厉地将那无赖连带着那个小厮打得鼻青脸肿,踉跄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