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的日子很快来了,天色阴沉,我由囚车拉着,囚车两旁人头攒动,但没有哪个老百姓朝我脸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年景不好,又连年战乱,那些东西留着喂鸡喂猪都是好的,没必要在我这逆贼庸医身上浪费一星半点。
砍头据说是十分痛快的死法,若是侩子手刀够快。有些断头鬼还给我说过,头与身子分离那一刻,并不立刻就死。要叫喊是喊不出,但还看得见。他们中有几个有幸在天旋地转中瞧见自己无头的尸身,然后才是一片混沌,一片黑暗。
饮过断头酒,我将脖子伸长,等着人来砍。
侩子手含了口酒水,仰头对着天,对着日头,全喷洒到高举的长刀上,然后刀子重重落下来。我闭上眼,梅花与雪、美人面孔、河流尽皆在脑中一闪而过。天地在翻覆。
☆、弃轩
&ldo;三年后,我会是一个将军。&rdo;
大伙一阵嬉笑,老田又在模仿那家伙的胡话。
在军中,有个出了名的美男子,同我一般,也是个军候。关于那家伙,闲话不少。最广为流传的,一是他是要成为大将军的男人。他自己这样说了。有点雄心壮志没问题,不过说出来就有些好笑。
二是他根本就不是男人,而是个代父从军的大闺女。
有些心眼实的小伙信了这鬼话,到了他面前,比对着自己八十岁老娘还要正经孝顺,一句荤话也不说。在背后,却是下流话不绝,春梦做了不少。
那家伙也不知是否知道自己被人这般意淫,反正是很少拿正眼看人。
&ldo;你们留神过他的手没,竟比我那年方二八的妹子还要白嫩,啧啧啧,啥叫葱指,这他娘的才叫葱指。&rdo;
&ldo;话说,你没事留意你妹子的手干啥?&rdo;
&ldo;去去去,哪凉快哪呆着去。&rdo;
&ldo;是了,他的手,你摸过没?&rdo;
&ldo;哪来那福气,就干看了几眼。&rdo;
&ldo;……&rdo;
&ldo;我说&rdo;眼见几位仁兄越说越起劲,我忍不住道,&ldo;都别瞎想,他就是个男人。&rdo;
&ldo;男人哪有这般白嫩,你又没看见过他光身子,怎么就能肯定?&rdo;
&ldo;他有喉结。&rdo;我不耐烦道。
接下来,这群老光棍就开始造谣哪个村里,哪家闺女,哪个寡妇也有喉结,叽里呱啦,千言万语,总之,定要证明一件事:他有可能是个女人。
我再懒得同他们争辩,嘴里衔着根草根,又想起第一次见那人的情形。
正是大军停下休整,埋锅造饭的时候,我穿着不合身的一副盔甲,走在湿柴和干草烧出的青烟之间,烟熏得人眼睛发疼,疾步穿过这片烟雾,就见一个极英俊的青年朝我走过来,铁衣套在他挺拔的身躯上,利落又威武,腰间悬着剑。他就这样走过来,对我一笑,说:&ldo;我认得你,你是霍羽,从长安来的驰刑徒。&rdo;
他说完,嘴角含笑,一挑眉毛,颇有些挑衅地看着我。
那时,我已得了个出身,早不是罪奴。
&ldo;不错。&rdo;虽有些生气,但懒得同他计较,随便答了一声,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