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不识字。之前为我读书的那家伙死了,裳儿倒是识字,可惜她老与我争执,我说不过她,又不舍得打她,就只好找你来了。&rdo;裳儿便是寿昌公主殿下,没想到公主倒也是好胆色,好兴致,竟喜欢同林虑争论。
&ldo;那我读的你都听得懂?&rdo;我问。
&ldo;不全懂。&rdo;
&ldo;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二首领,我教你认字如何?&rdo;
&ldo;我习惯听,再者,天底下识字的人海了去了,随便抓一个都能给我读,我又何必自己费心去学。&rdo;
&ldo;说得有道理。&rdo;
我便打开怀中的书读起来:&ldo;……乱世用能,平则去患。盛事维忠。庸则自从。名可易,实必争;名实悖之,权之丧矣。嗜权逾命者,莫敢不为;权之弗让,其求乃极。机为要,无机自毁;事可绝,人伦亦灭……&rdo;
&ldo;对了,就是这一段。&rdo;林虑忽然拍桌道,脸上有不满神气。
&ldo;二首领,怎么了?&rdo;
&ldo;我先前以为这一段说得正合我意,可裳儿却非以为不好,非要与我争论。她一个没见识的小娘们能懂什么,偏生嘴皮子利索,我说她不过。&rdo;林虑生起气来,又拍了一下桌子,仿佛是拍在寿昌公主娇躯上,立马出气了。然后手肘抵在桌上,手背撑着下巴,眯起眼睛问我,&ldo;你以为如何?&rdo;
&ldo;我,我以为,这段文字,其实是将不可说之事说了出来,虽不能算作高明,一不小心还会误人子弟,但总比空谈仁义要好些。&rdo;
&ldo;不错。&rdo;林虑似乎很满意,又随手抓了本书扔过来。
&ldo;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rdo;
林虑蹙眉道:&ldo;这也太玄乎了,我不懂。&rdo;
正好我也不懂,便很自觉地将书扔掉,另挑了一本,重新读起来。
&ldo;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rdo;
&ldo;这是谁写的?这般悲悲戚戚。&rdo;一首还未读完,林虑便止住我问道。
&ldo;这是,这是,奇怪……我方才念了些什么?&rdo;我忽然一阵恍惚,明明应当知道那诗人是谁,却说不上来。连自己方才究竟念了什么亦不记得。再去看手里的书,竟是只余一片空白。
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我拼命回想,拼命去翻那本空白的书,却是一无所获。在这求而不得中极大的恐慌又袭来,我感到心忽然痛了一下。
&ldo;我也不记得了。罢了,念另一本。&rdo;最后又是林虑止住我,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脸,镇定下来。
&ldo;好。&rdo;我接过林虑扔过来的另一本诗集接着念。
&ldo;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散胡尘。可怜……&rdo;
林虑昏昏欲睡地听完我念诗,便打起精神,收拾一番,领了百来号人,下山打劫去。
黄昏时,介于红色和紫色间的云霞缀在并不远的天边,山间弥漫着温柔的光彩,再狰狞的面孔覆上了一层那暖黄的光后,都变得亲切起来。没有鸡鸣犬吠,但可以听到稍远一些的林间鸟语,而吃酒划拳时的笑骂声和打铁的叮、叮、叮都近在眼前,山匪们在此时是很闲适而安逸的。
林虑在这时归来,带着在她口中被称为兄弟的奴仆们和穿着绸缎衣裳、戴金银首饰的猎物以及肩上的血迹。
我想走近她,双脚却定在原地,只是呆呆望着。寿昌公主走上前去,靠近她,搀扶她。但林虑却挣脱了寿昌公主那纤细,好看,却没什么气力的双手,然后用她那条被血浸透的手臂一把将这个可怜的女孩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