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挺好的。&rdo;倪嘉予说,&ldo;她是研究弦论的,原先任教的学校你也知道,研究经费和实验器材都跟不上,只是占了个清闲顾家的便宜。离婚后就去了美国,年前给我发邮件,说是已经在梦想的大学里找到了新的教职。她和她那些不同肤色的学生们站在一起,笑得意气风发,全然不像和我爸撕破脸皮扯离婚证的泼妇……我这么说,是不是太难听了?&rdo;
用泼妇形容自己的妈妈,是不是太恶毒了?
陆晔却听懂了:&ldo;你很不喜欢那时候的阿姨吧?&rdo;
&ldo;嗯,不喜欢。&rdo;
周子英的才华足以让她在科研领域立足,若是没有遇上倪立恒,也许她已经成为一个传奇。但是命运让她为了爱情选择柴米油盐,为了插足婚姻的第三者争得头破血流。
倪嘉予常常在想,如果十岁那年她没有哭着哀求,如果倪立恒和周子英在最初遇到瓶颈时就和平离婚,会不会比现在好一些?周子英可以早点追求她的学术理想,倪立恒可以早点重选他的人生伴侣……只是,她就得在单亲家庭里长大了。
为了一己之私阻止父母离婚,她是不是做错了?
而如今方跃拒绝她,是不是也怕这样的遭遇落在他俩身上?
&ldo;你那时候才多大,哪里谈得上对错。&rdo;
倪嘉予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深埋于心的懊悔说了出来,而陆晔隔着一张床,轻轻地抚平了她自以为深重的罪孽。
陆晔说:&ldo;我十岁的时候啊,认为天大地大、我居中央,除了打游戏看电视时要跟爸妈打游击战外,简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爸前晚给我买玩具枪,明早还能再买个遥控车,放眼整个小区,就数我玩具最多,谁也别跟我抢。后来长大了,呵呵,觉得十岁的自己分明是个智障。&rdo;
十岁能有多大呢?七岁上小学的话,十岁也不过四年级。
四年级的小孩,粗心大意起来连加减乘除都能算错,鸡兔同笼问题都不会解,哪有本事去解决剪不断、理还乱的婚姻难题?
&ldo;嘉予姐,你给自己背上那么重的枷锁,不累吗?&rdo;
倪嘉予迷茫地平躺着,喃喃低语:&ldo;累啊,当然累。&rdo;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想挽回她的家庭,想让生活回到正轨。她希望有一天醒来,妈妈还在厨房摆弄托盘天平,爸爸将报纸卷成轴戳她的小脸,催她起来吃早饭。她穿上讨厌的校服,抱怨今天还要值日打扫包干区,临出门前被妈妈揪住,训她不长记性,又忘了戴红领巾……
她沉浸在过往的幸福里,不愿面对现实的苦痛。
一旦清醒,就不得不面对物是人非的街道,家不成家,父母分离。她不能任凭自己被怨怼吞噬,不能放纵自己仇恨与生俱来的亲人,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怪自己,怪自己自私,怪自己不懂事,怪自己硬生生将一对怨偶绑在一起,蹉跎了这么多年。
她性格的阴暗面偶尔冒出头来,就是一场家庭大战。倪明哲明明什么都没错,无辜承受了她的怒火。那个小小的孩子,一次次热情地贴上来,被她冷冰冰地推开。那个尖下巴的女人占据了父母的主卧,假模假样地当着倪立恒的面关心她、照顾她,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愤怒,忍无可忍地掀了天。
有时候,倪嘉予觉得自己真是有病的。
她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看待这个世界,更没办法与自己握手言和。
后来,她将对亲情的失望寄托在了爱情上,几乎是一再退让到了卑微的地步。却没想到,时间和距离依然产生了巨大的鸿沟,从出生起便不可改变的家庭环境让两人的关系走到了终点。现在,那个她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人放开了她的手,不想和她走下去了。
接连的打击和失去,足以消磨一个人所有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