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真似乎觉察到了他在看她。她的眼睛转过来,不经意地触到了单一海的眼光。他们还是头一回这样近地直视对方。单一海的内心唰地惊栗,触电般地全身抽搐。这女孩子的眼睛简直太可怕了,居然带着电。他有些不可抑制地又回过头,看到女真的眼睛也蒙着一层雾似的又清亮又忧郁,带着一种他熟悉又陌生的东西,来回飘闪。忧郁的眼睛永远都如一首宋词呀,他有些心动地想。同时迅速收束住自己的目光,努力盯住画板,仿佛紧紧逼视着刚才内心不经意闪摇出的一些欲望。渐渐地,它们在自己的逼视中,迅速地模糊了。他的内心才稍许平静了下来,眼睛抬起来时,已多了几分自信与平静。
他掩饰地干笑:&ldo;你知道你的眼睛让我想到了什么吗?&rdo;
&ldo;什么?&rdo;她似乎也才从刚才瞬间的迷离中挣脱,有些喃喃地看着洞外。洞外的雨水已渐渐稀少,间或出现了阳光,先是暗暗的光线,接着是夏日中午暴烈的白光。仿佛雨水飘飞仅仅是别人撒的水滴,与它无关似的。同时她有些愤然,这雨简直不像雨,而更像是一种恶作剧!
&ldo;一首宋词。词忘了,感觉像这种词的意境。不过,现在这感觉变了,感到像刚才的天气。说不清的一种气氛。&rdo;单一海怔怔地看外面骤现的阳光,内心有些隐隐的失望。心理上仿佛做了一次小偷似的。
&ldo;比喻的前半部分太暖昧了吧。&rdo;女真站起来,确切地说,半弯腰半站着,洞顶太低了。&ldo;后半部分更是让人失望。不过,你的想像力不错。相比之下,我宁肯相信你前半部分的感觉,我很喜欢宋词的,难道宋词终于溶进了我的眼睛里?&rdo;她夸张地伸伸臂。
&ldo;不但在眼睛里,也在身体里呀!&rdo;单一海坏坏地笑着看她。她的身上此时真的凹凸有致,湿布已经半干,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还淡淡地泛着热气。
女真察觉出了他的笑。脸上倏地红润了。她一跺脚,头不小心触到了洞壁。她不由哎哟一声,抱紧头,低声呼疼。单一海急忙走过去,扒开她的手要看看碰在什么地方。女真却一伸手,拦住了他。
&ldo;你真够坏的了。死家伙,现在又到了第二个细节了吧。你给我先退出去,本小姐要拧衣服了。&rdo;女真微怒,杏眼圆睁,感觉她真的生气了。
单一海略略尴尬,伸出的手慢慢地收回,放在了头发上,仿佛他本来只是要搔头发似的:&ldo;那我当然愿意用倒叙的手法,讲第二个细节了。&rdo;他干巴巴地说,脸上涌出可怜相,慢慢地在女真的逼视中退出。
单一海走出洞口,太阳热烈灿烂。他边走边有些淡淡的失意。同时发现,也许女真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一般的战友,甚至不是朋友。有些落寞地仰卧在一堵残墙前晒太阳,或者是让太阳把自己晒干。阳光真暖和,仿佛有成千上万只毛毛的小手在自己身上来回动。身上竟有些沉沉的睡意,但心里乱乱地却无法有片刻的安宁。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轻微而来,感觉是女真已换好衣服向他这边走来。他侧起耳朵,认真地听,故意闭上眼装睡,似乎自己真的对她并不在意。他暗暗吃惊,这个女真把自己弄得如此不舒服,可心里却很难去掉她的影子,难道她对自己真的很重要?
那串脚步走到他跟前,似乎很深地看了他一会儿。因为眼前的阳光显然被遮没了。他有些深深的不自在,在那双如电般的眼睛中,他不知道自己的睡态是否令人好笑;过了一会,那个影子才挪开了,接着是重重地坐在了他右边不远的地方。她也一样需要太阳啊!他想。难道她也会像他一样躺在干土中?这种想法令他吃惊。但渐渐地,他感觉到她又拿起了那张草图,她似乎看了许久。但接着,他又听到一阵唰唰的书写声。天哪,难道她想在那图上勾画些什么?
他吃惊地睁开眼睛,看到女真正在疾书,不由有些生气地喊:&ldo;你真的又想画一座不一样的旧城图吗?&rdo;
&ldo;果然你没睡着,我就知道你在假装。不过你的伪装正好说明你内心里惧怕。可你怕什么呢?怕我?&rdo;她有些戏谑地看定他。
&ldo;我怕你?当然我怕你了,我上次已经承认过了。可这一回我怕你把我的图纸给毁了呀,我的中尉!&rdo;单一海有种被人识破了什么似的尴尬,一把从女真手中抢过图板,却见在图板上放着一只怪异的略显陈旧的破羊皮囊。那囊呈长圆形,扁软着,上边不可思议地刻着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和花纹,在污垢中,若隐若现。原来她只是在玩这样一只囊。不过这囊是从哪来的呢?他记得刚才可没看见她有这宝贝。
&ldo;恼羞成怒了吧!单连长。把那只囊给我,一点儿风度也没有。&rdo;她开始笑吟吟地看他,太阳已很快晒干了她的衣服,但晒不干的却是留在迷彩服上用力拧过的皱褶。
&ldo;哦,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在折磨我的图呢?……你这壶从哪来的呢?这好像是只老羊皮酒囊吧!
&ldo;我先不讲从何得来的。你先看看这是只囊吗?&rdo;
&ldo;那是什么?&rdo;单一海有些不屑地又捞起那只囊。那只囊的污垢也许有很多年了,沾附在上面,似乎已成了壶的一部分,又滑润又腻湿,还有股明确的羊腥味。他本想说这壶不过只是一只囊而已,可一看到女真有些期待和神秘的目光,他又咽回了刚要说的话语。他把那羊皮囊在身上噌噌,仿佛奇迹似地,那些隐在羊皮上的线条开始逼真了,一条条地很是显眼。他有些兴奋了,也许是一个罕见的花纹图案吧!他又噌噌,竟看到了那用线条勾勒的山脉和河流,他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