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白秋令都没心思顾得上其他,唐昀的情况不稳定,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清醒之时也不算完全的清醒,凡醒来之时,便要抓着白秋令的手腕不放,勉强地对着他笑。白秋令看他脸色苍白却总是温柔地看着自己,心底的种种担忧一点点地随着他眉眼笑意涌上心头,阻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
他担心路上唐昀便撑不住,也担心到了飞星谷那凌君谷主不治,更担心即便是凌君出手也没办法将他救活。
唐昀清醒时他问过一次,为何那样一意孤行,问他怕不怕自己这一剑下去真的将他杀了,而自己将会悔恨余生——余生都在痛苦、内疚、自责和想念中度过。
他问他于心何忍。
唐昀又看着他笑,然后他俯听他说话,可这人实在是伤重,哪里轻易就能讲得出那样多解释的话来,只是在他脸颊上亲吻一下,小声地说了句:那从此以后生也是你,死也是你。
白秋令小心翼翼地将他这话揣进心底,星夜兼程地带着人到了飞星谷前。
与临海山庄遥遥相对的飞星谷在西南方深山之中,有治病救人的秘术,这世间医术高超能妙手回春叫得上名号之人都来自飞星谷,但这飞星谷是个不出世的门派,从不参与江湖斗争,几十年来无人打破这规矩。谷中五年收一次弟子,弟子五年出师,踏出飞星谷便荣辱不相干,自此是死是活飞星谷都顾不上了。
凌君自小继承父亲的衣钵,从少谷主到如今执掌一门的谷主,他凭借的是雷厉风行的手段,也有起死回生的医术。少年时候他原是乐善好施,路遇将死之人就算对方任何报酬都给不了,也会尽全力一试,然而自二十年前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江湖上再没有他仁心仁术的佳话相传。
他站在那四分五裂的马车前,额头青筋暴起,手中一柄通体发黑的宝剑直指地上的白秋令和唐昀,愠怒道:“马上给我滚!不救就是不救!”
白秋令也受了伤,怀中紧紧抱着气息微弱的唐昀恳求道:“前辈!飞星谷世代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连死人都要试试,还请前辈出手,便是要我用——”
“用什么?用你那条命来换?我要你的命来做什么!走走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凌君反手挽了个剑花,将挽花宝剑背在身后,嘲讽道:“我就是去救死人,也不会救他。”
白秋令将唐昀小心地放在地上,用断裂的马车的一块木头枕在他后颈,起身走到凌君面前抱拳道:“若是凭楼阁得罪过谷主,晚辈在此向前辈请罪。晚辈这条命不值谷主出手相救,但这世间总有比命更珍贵的东西,——谷主若是答应相救,晚辈余生可任凭谷主差遣!”
白秋令是少年剑客。
凌君颔首看到他眼神坚定,那眼底闪着光仿佛能从他双眸中窥见那一身傲骨,恍惚间竟然像是回到了二十几年前,在这一身傲骨中又看到了那个满腔热血的自己。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沉声道:“你以为将横君双手给司徒剑奉上是救他一命,那我便告诉你,现在你若是能将剑取回,才真的能救他的命!”
第四十五章独闯
一个时辰以前。
白秋令在单修明的护送下驾着马车将唐昀带到了飞星谷门口,却意外遭遇了临海山庄的埋伏。司徒剑带着一众弟子将马车团团围住,单修明放了缰绳回身对着车厢里说了句“当心”,便持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挡在了马车前。
不多时白秋令安顿好唐昀也从马车中出来,司徒剑看着他冷笑一声,讥讽道:“我看你云隐山的关门弟子不过如此,是非不辨黑白不分,自甘堕落与这江湖混混为伍!”
江湖混混?
白秋令听到司徒剑对唐昀的描述竟然一反常态地弯弯嘴角笑了起来,随即噌的一声清羽出鞘破空而来,他抬手接住持剑而立,道:“各位‘侠客’眼中的江湖非黑即白,到底是谁是非不辨,恐怕另有定论罢!”
“强词夺理!此前我念你捉唐昀有功便不再计较横君之事,没想到你竟然将大家哄得团团转,缓兵之计助纣为虐!”司徒剑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站在一众临海山庄弟子面前抬剑指着白秋令身后的马车嚷嚷道:“今日我临海山庄便要为武林除害!”
单修明眼见对方来势汹汹,警惕着挪着步子到了白秋令身边,低声说:“白少侠,眼下阁主重伤不醒,恐怕是不能与他们正面冲突,否则贻误了治疗时机,性命堪忧啊!”
白秋令听闻此言,抿唇沉默片刻,下意识后退一步离那车厢近了些,可未及他开口相商,司徒剑一挥手,那临海山庄众弟子已然提剑冲了上来。
司徒剑飞身至白秋令面前,伸出一掌要去拍他,被飞来的单修明的佩剑自面门横扫而过,差点一剑割开他的咽喉。单修明将司徒剑引到一边,与他缠斗在一块,高声对白秋令喊:“先带阁主进谷!”
“这么多人!你如何应付!”白秋令一边小心谨慎地提防围在马车周围虎视眈眈的人,一边向后退到马车小窗旁,余光斜斜落在唐昀面上,看到他额角渗出的汗水。
他足尖点地一跃而起站在那马车顶上,反手挽个剑花将剑背在身后,一身白衣随风而动,手中清羽泛着寒光。
单修明与司徒剑打得难分难舍,临海山庄其他人虽不是白秋令的对手,但他始终双拳难敌四手,衣袂翻飞持剑应付了一炷香的时间,渐觉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