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司机跳上卡车,仍旧赶自己的路。邬秘书钻进轿车命令司机说:
&ldo;开海军基地。&rdo;
司机踩油门时迟疑了一下,问道:&ldo;还不快点回去报告陈政委?&rdo;
&ldo;陈政委在海军基地,快点!金波湾。&rdo;
从这里到海军基地司令部还有十公里以上,轿车飞速行驶,只用了五分钟就赶到了。
海军基地,从值班员到基地主任、政委和许多机关干部,一齐受到了震动:空军的彭其司令员被拦路绑架走了!
基地主任和政委立即接见了邬中,说明所谓舰队司令请客商谈的事完全是伪造的,陈镜泉政委也根本没有到海军基地来。他们帮助邬中把电话接通,邬中在电话里向陈镜泉政委简单报告了刚才发生的事件,陈政委命令他立即回去详细报告事件的细节。
黑色轿车飞驰回到空四兵团司令部,直接开进了陈政委的小院子。邬中上气不接下气地疾步上楼去,在楼梯上遇见陈小炮。
&ldo;邬秘书,出什么事了?&rdo;小炮挡住他问。
&ldo;彭司令员被绑架了。&rdo;
&ldo;什么人?&rdo;
&ldo;不知道,地方的群众。&rdo;
邬中绕开陈小炮,飞步来到陈政委的办公室,见徐秘书正在拨电话,陈政委焦急地站在旁边。电话终于拨通了,徐秘书与受话者联系上以后,便把话筒交给陈政委。
&ldo;局长同志吗?&rdo;陈政委接过话筒说,&ldo;我是空军第四兵团政治委员陈镜泉。大概半点钟以前,我们空四兵团司令员彭其同志,在坐车到海军基地去的路上,被一些地方群众绑架走了。请你们公安机关协助我们在各条出城的公路上检查一下车辆。……有困难吗?……&rdo;他放下话筒对徐秘书说,&ldo;现在地方公安机关不灵了,连把人找拢来都困难,怎么办呢?&rdo;他想了一想,又拿起话筒说,&ldo;局长同志,无论怎么样也要请你们协助一下。……好,我叫一个同志把情况告诉你。&rdo;他把话筒递给邬中,&ldo;你来讲。&rdo;
邬中接过电话,将事件的前后经过,时间、地点、人物,汽车的去向等各方面不厌其烦地说得清清楚楚,陈政委在旁边再三提醒他:&ldo;简明扼要,不要太啰唆。&rdo;而邬中越想简练便越是语无伦次,费去了更多的时间。
电话还没有打完,那个山东籍的黑汉子高炮连长赶来了。政委命令他说:&ldo;立即全连出动,分头到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民航机场、海上客运码头、内河客运码头,各个地方都去检查、守候。注意,要跟人家讲清楚意思,不要发生误会。快去吧!&rdo;
高炮连长领了任务退出办公室,在门口踩了陈小炮的脚,小炮哎哟叫了一声,徐秘书把门关上。
政委坐下来问邬中:
&ldo;你估计是什么人干的?&rdo;
&ldo;很难讲,听口音,有的是北方人,有的是本地人,那四个女孩子都是本地人。&rdo;
&ldo;看见有我们文工团的人吗?&rdo;徐凯问。
&ldo;没有。&rdo;邬中非常注意地望了徐凯一眼,强调说,&ldo;没有一个穿军衣的,也没有一个人是见过面的,都不认识。&rdo;
&ldo;你先回去吧!&rdo;政委说,&ldo;先不要告诉他的家属,省得惊慌。&rdo;邬秘书完成了任务,感到很轻松,漫步通过走廊,下了楼梯,钻进彭司令员的黑轿车,在后排座位上半躺着,扣住胸口吁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即将开车时,陈小炮拉开车门钻进来,对邬秘书说:
&ldo;送我一下好吗?&rdo;
&ldo;到哪里去?&rdo;
&ldo;李副司令家里。&rdo;
&ldo;干什么?&rdo;
&ldo;找李小芽玩儿。&rdo;
&ldo;好吧!&rdo;邬中应允了,吩咐司机,&ldo;开李副司令员家里。&rdo;
※※※
许淑宜今夜改变了往常的习惯,没有用被子盖着腿坐在床上,而是在走廊里慢慢走动着,从这头到那头,不断打回转。一则因为天气暖和了,南隅的四月同中原的六月差不多,只能穿一件单衣,午后最热时甚至穿衬衣都要出汗,在这样的季节,许淑宜的腿关节稍微舒服一点;二则刚才彭其大声怒斥邬秘书的反常行为使她心里非常不安,自从丈夫乘车到海军基地去以后,她一直坐不住,在想着一些非常可怕的事,有越来越多的迹象使她产生了可能发生灾难的预感。
她是一个资历不浅而比较单纯的人,直到不久前还以为彭其的问题已经搞清楚了,坚信毛主席&ldo;惩前毖后,治病救人&rdo;的方针,她想,无论是谁,都会不折不扣地按照这个方针办事。过去,她自己在领导一个科学研究机关时,对任何犯错误的人都是这样做的。目前看起来,事情正在起着变化,至少,她感到别人的做法与她的做法是不大相同的。彭其在下部队检查工作的前一个晚上曾经把北京打给陈政委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她,这几天里,她把那个电话的全文背得烂熟了,并且将一句句话掰开来,拆散了,反复数十次地进行研究,她得出来的结论是并不十分可怕的。而彭其却耸人听闻地要她做好最坏的准备,甚至要打算由她单独带着女儿去过完余下的日子。她想,怎么可能呢?他毕生精力都贡献在自己参加发起的这场革命中,而革命竟要调过头来把他吃掉,岂不是太奇怪了吗?但她一直在不断注意地方造反派的小报,从一些似是而非的理论中好像也感觉到的确是到了一个反常的时代,一切原来不合理的事物,现在都变成最合理的了,原来合理的,反过来成了非常荒谬的。她弄不清,世间的事物怎么会经常产生一些这样的颠三倒四的变化。如果说全国解放是开辟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因而带来了是非观念的大变化,那是容易理解的,因为已经由一个新的政权取代了旧的政权,原来被压迫的阶级变成了当权的阶级。但是现在的变化怎么去理解呢?难道也要更换政权了吗?难道阶级关系又将重新颠倒过去了吗?地方上每一个单位的领导人都被打倒了,将要出现的新掌权者又是一个什么阶级呢?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先锋队,那些无党派的造反头头能划归到一个统一的阶级范畴里去吗?许淑宜是钻研过理论的,她被当前的理论问题弄得很窘,只好用一句话来解脱自己:&ldo;相信毛主席。&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