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要他们死得不至于完全浪费才是。要他们交出重要情报。霍斯少校不喜欢下级报喜不报忧。在萨赫森豪森当情报组长时,他吃尽苦头才学会了事必躬亲。集中营上上下下的各级领导往往喜欢谎报成绩、掩盖真相,把办事效率吹得大大超过实际。上一回,当司令官在柏林向秘密警察总监希姆莱汇报时,在十一号营房地下室里对俄国死刑犯使用营里最毒的杀虫剂的各个报告就矛盾百出。一个下级‐‐这主意其实就是他想出来的‐‐声称他们差不多都是当场就死的。别人则说,花了老半天工夫这些俄国人才咽气,还说尽管他们正被毒气熏着,他们还是朝地下室的一扇门冲击,差点把门砸开。假如他们当真夺门而出,把那阵臭不可闻的蓝色毒气放了出来,弥漫整个营部,那岂不要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了?
还是老毛病,对细节不加注意。地下室的门加固得不够严实,地下室那所谓密封口原来用的是粘土;多么荒唐可笑!焚化场死亡室的这项实验是在司令官亲自监督下进行的。密封性能还曾用氯气加压试验过;结果圆满,只是门口附近隐隐有点游泳池的味儿,从那时起,这扇门加厚了橡皮垫圈。焚尸间远在集中营外的草场上,不是像十一号营房那样恰好设在主要建筑物当中。就缺少一点点常识!
俄国人走过来了,愁眉苦脸,脸色可怕,两眼凹陷,眼圈发黑,穿着破破烂烂的制服,上面缀着偌大两个黑字:苏联。两边都有手持冲锋枪的看守押送着。他们的脸色流露出已经明白正在去送死,可是他们的队形依然整整齐齐。他们的木底鞋踩在雪地上吱吱嘎嘎直响,像军队行军那样崭齐的发出阴森森的回响。真是不可思议的人!他曾经在他们的工区看见他们像饿狼似的,围着党卫军伙房里扔出来的泔脚桶大打出手,为了一只烂土豆互相卡着脖子,又吼又骂的;他还曾经看见他们像梦游者似的在转游,瘦得皮包骨,无异行尸走肉,任凭看守拳打脚踢,百般威胁,身子缩成一团,血淋淋地倒在地上,却毫无怨言。可是一旦把他们编成队伍,对他们下道命令,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团体里;那么尽管这些俄国人身体虚弱,胆战心惊,也会一下子苏醒过来,像常人一样又会干活、又会行军了。
这些俘虏排成单行走进灰色的平顶房子就不见了。看守拿着毒药罐呆在房顶上,守在新近开凿的管状窥视孔旁。这间宽敞而低矮的水泥房间可以挤上三百个人,这一细节经过检验了。窥视孔上的活门都封得严严的;这点也经过检验了。司令官在雪地里走来走去,不断挥着胳膊取暖,三名副官随侍在侧,个个穿着合身的绿军装。他对制服要求非常严格。身为看守,衣冠不整是集中营风纪败坏的开端。他早先在达豪任职时就看到过这种情况……
屋顶上行动了!
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在副官陪同下走进屋子。看见戴着防毒面具在屋内值勤的党卫军,司令官一时回想起上次大战时他当兵的情形。他接过一只防毒面具便戴上了,他发现死亡室里这一幕情景并不是悄悄地进行的。这点可不在话下。隔着门传出闷声闷气的叫喊和嚷嚷,只是这声音在室外传不远。他看了一下手表。从屋顶上开始行动以来已经七分钟了。他走上一步,凑着装在门上那有厚玻璃的窥视孔。
死亡室里耀眼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可是这块混账玻璃一定得换掉;质量太差,看上去什么东西都发黄,而且晃来晃去,走了样。大半俘虏都已经倒下了,一个叠一个,有的一动也不动,有的还在打滚折腾。说不定有五十来个人仍然站着,跌跌撞撞,活蹦乱跳。贴近门口的几个人一味捶着门,抓啊挠啊,发狂的脸容,拼命张开嘴在嚷嚷。真是难看极了!不过就在他观看的时候,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像喷了除虫菊制剂的苍蝇似的,纷纷倒下。司令官亲眼看见过多次拷打、绞刑和枪决,在魏玛共和国时期他本人作为一个被不合理判刑的政治犯也坐过八年牢,后来又当了八年集中营的长官。你学会了忍受这一套,你的心肠才硬得起来。可是他看到这一过程,竟也感到相当恶心。这可有点不同啊。话又说回来,你有什么办法呢?你是在执行命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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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50节一道干脆的命令字数:2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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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玩意儿管用。有了严实的密封性能,这件事看来的确能行。司令官把防毒面具拉开了一会儿。走廊这儿没有一点气味,什么味儿也没有。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对人员无害。说不定到时候可以免戴防毒面具。
眼下里边越来越安静了。要不是这儿那儿还有些身体在起伏翻动,这大堆尸体可真算得上安宁的了。没有理由流连忘返。他把防毒面具交给门口的看守,起身走了。刚才吸着防毒面具滤过的空气,完全一股橡皮和化学的污浊味儿,现在到了外边,他不由得把两肺吸满了多雪的奥斯威辛冷空气,感到格外清香,沁人心脾。
他仔细盘问了负责死亡室里通风工作的中尉。在室内还不安全以前,不准任何想逞英雄的人进去,哪怕戴上防毒面具也罢。中尉承认,通风设备很糟糕。要使用大型轻便电扇。一个小时该能完成这项工作。司令官发布一道干脆的命令:通风工作开始以后的三小时里,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安全系数要达到百分之二百,实施一项有风险的行动计划就得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