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的居民深知,他们休想德国人会有丝毫善心。敌人散发大量传单不断催促把该市宣布为像巴黎那样的不设防城市,但这是办不到的。隆冬来临后,那里的人民通过冰封的拉多加湖开始在德军的炮火下把给养运进来。侵略军试图以炮火轰碎湖上冰层,但厚达七英尺的冰块是难以打碎的。在整个冬季,在黑夜里,在暴风雪中,在排炮的轰击下,护航队来往于冰道上,络绎不绝。列宁格勒没被降服。粮食运进来后,一些不起作用的人口便坐上空卡车离开了。到了春天冰雪消融时,人口与粮食供应之间也就得到了一点平衡。
一九四三年一月,就在维克多-亨利访问该市之前不久,一些守卫列宁格勒的红军部队在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终于迫使德军战线后撤一段不大的距离,从而解放了一个重要的铁路枢纽。这次行动在封锁线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在敌军炮火的猛击下,恢复了一段被称为&ldo;死亡走廊&rdo;的铁路运输。德国人的炮击使运输不时中断,但后来总是得到修复。大多数货物和旅客都能安全通过。维克多-亨利也就是这样进入这座城市的。叶甫连柯将军的雪橇飞机在这个解放了的铁路车站附近着陆,帕格看到大量堆得高高的满装食物的纸板箱,上面刷有a字样。他也看到一批批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美军吉普和军用卡车,车上都漆有红星。他们在晚间乘火车进入一片漆黑的列宁格勒,在火车左边窗子外面,是德军大炮发出的闪光的亮光和低沉的轰隆声。
在寒气逼人的营房里,早饭是黑面包、鸡蛋粉和用奶粉调成的牛奶。叶甫连柯和帕格跟一批年轻士兵一起坐在一长条一长条的金属桌子旁进餐。叶甫连柯指着鸡蛋说:&ldo;租借物资。&rdo;
&ldo;我看得出。&rdo;帕格在&ldo;诺思安普敦号&rdo;上当冷藏鸡蛋吃光了的时候,也吃过许多这样的蛋粉。
那只假手挥向周围的战士。&ldo;这个营的军服和军靴也是。&rdo;
&ldo;他们知道身上穿的是什么吗?&rdo;
叶甫连柯问坐在身旁的一个士兵:&ldo;你穿的是新军服吗?&rdo;
&ldo;是的,将军。&rdo;回答得很迅速,年轻的红润的脸流露出警觉的、严肃的神色。&ldo;美国制的。好料子,好军服,将军。&rdo;
叶甫连柯看了帕格一眼,后者点头表示满意。
&ldo;俄国的躯体。&rdo;叶甫连柯说,他的话使帕格苦笑了一下。
外边的天色逐渐变亮。一辆斯蒂培克指挥车开了过来,粗大的轮胎掀起阵阵雪花,接着司机敬了个礼。&ldo;好吧,我们去看看我的家乡变成什么样子了。&rdo;叶甫连柯边说边把他那棕色的长大衣的领子翻起来,把皮帽扣紧。
维克多-亨利想象不出他们会看到什么,或许是另一个使人意气消沉的莫斯科,只是像伦敦一样被烧焦、被轰炸,疮痍满目。现实使他目瞪口呆。
除了银白色的阻塞气球安详地飘浮在宁静的上空以外,列宁格勒几乎没什么迹象表明它是座有人居住的城市。洁静的、阒无人迹的白雪覆盖着一些两旁矗立着庄严古老建筑物的大道。不见行人和来往的车辆。像家乡的星期天早晨一样,但在他的一生中帕格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宁静的安息日。一种令人感到不安的、蓝色的、无边的岑寂笼罩着大地;不是白色而是蓝色,是洁静的白雪从某个角度反射出越来越亮的蓝天。帕格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运河和桥梁;他想象不到如此宏伟的大教堂,或足与爱丽舍田园大街媲美的宽广壮丽的大道,在晶莹的空气中披上银装;或在一条比塞纳河还要雄伟的冰封的河流两旁的花岗岩堤岸上鳞次栉比的宏伟房屋,在指挥车驶上冬宫正面前方那个巨大的广场时,他在一瞥之间完全领略了俄罗斯的雄伟、力量、历史和光荣,就是在凡尔赛宫也看不到如此庄严华丽的景色。帕格记得在描绘那次革命的电影中看到过这个广场,造反的人群和沙皇禁卫军马队发出震耳的吼声。而今,广场上杳无人迹。在这一大片雪地上看不到一条车辙和一点人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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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二部分第41节到一个俄国人家里字数:24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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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停了下来。
&ldo;多静啊!&rdo;叶甫连柯在十五分钟的沉默之后说了第一句话。
&ldo;这是我生平看到过的最美丽的城市。&rdo;帕格说。
&ldo;他们说巴黎更美。还有华盛顿。&rdo;
&ldo;没有更美的地方了。&rdo;帕格情不自禁地加上一句,&ldo;莫斯科只是个村庄。&rdo;
叶甫连柯投以非常奇特的眼色。
&ldo;我这句话会得罪人吗?我想到什么就说出来了。&rdo;
&ldo;太不讲外交礼貌了。&rdo;叶甫连何嗥叫起来。他的嗥叫听起来倒像是一只猫在感到满足时发出的咕噜声。
随着时间的过去,帕格看到很多炮弹造成的损害:断垣残壁、阻塞的街道、到处都是钉上碎木片的窗户。太阳冉冉上升,条条大街都发出令人目眩的光芒。这座城市苏醒了,尤其是接近德军战线的南部工厂区。在这儿,炮火留下了更严重的创痕;好些街区整个被焚毁了。行人在打扫过的街道上跋涉,偶尔有一辆无轨电车颠簸着驶过,军用卡车和运送兵员的车辆却川流不息。帕格听到远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德军重炮的轰鸣。他看见一些建筑物上刷有这样的标语:市民们!敌人炮击时,街道的这一边更危险。然而,即使在这儿,他的内心也始终存在着这样的感觉:这是一座几乎空无一人、几乎远离战火的和平大城市。这些后来获得的、显得更平凡的印象并没磨灭掉‐‐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磨灭‐‐帕格-亨利那天清早在战时的列宁格勒所见到的鲜明景象:它是一个睡美人,一座蓝色冰雪天地里被邪魔镇住的、属于死亡世界的大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