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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第1页）

他的儿媳妇一听，就没好气地顶撞了一句：&ldo;亨利上校可不想听这些伤心事儿。&rdo;

帕格吞吞吐吐地说：&ldo;如果说起来使你伤心，那就算了。不过我倒是很想听的。&rdo;

&ldo;那好，以后再看吧。现在吃饭了。&rdo;

她开始在桌子上摆餐具。叶甫连柯从墙上取下一张一个身穿军装的青年的照片。&ldo;这就是我的儿子。&rdo;

灯光下他看见一张端正的斯拉夫面孔：鬈头发，宽额角，高颧骨，天真聪颖的神态。帕格说：&ldo;漂亮。&rdo;

&ldo;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一个当飞行员的儿子。&rdo;

&ldo;我有过。他在中途岛战役中阵亡了。&rdo;

叶甫连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用他那只好手紧紧地抓住帕格的肩膀。维拉从帆布袋里取出一瓶红酒放到桌上。叶甫连柯拔去瓶塞。&ldo;他的名字？&rdo;

&ldo;华伦。&rdo;

将军站起来，倒满三杯酒。帕格也站了起来。&ldo;华伦-维克多维奇。亨利。&rdo;叶甫连柯说，炉火使这个灯光照射下的邋遢的小室变得闷热了。帕格喝下那杯略带酸味的淡酒时，感觉到‐‐这是第一次‐‐华伦之死给他带来了一种不纯粹是极度痛苦的滋味。不管为时多么短暂，华伦之死弥合了两个世界之间的鸿沟，叶甫连柯放下他的空杯。&ldo;我们知道这次中途岛战役。它是美国海军一次重大胜利，扭转了太平洋的形势。&rdo;

帕格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点头。

除了薄饼之外还有香肠和来自将军的帆布袋里的美国罐头水果色拉。他们很快就饮完了一瓶酒，接着又开了第二瓶。维拉开始谈到被围后的情况。最坏的情况，她说，发生在去年春天三月下旬解冻开始时。尸体陆陆续续在各处出现，他们都是倒在街头就死去的人，几个月来没掩埋的冻僵了的尸体。垃圾、碎砖破瓦以及各种残骸和成千上万的尸体一起出现，造成了一种触目惊心的景象，到处是一股使人作呕的恶臭，瘟疫严重地威胁着人们。但当局采取了严厉措施，把人民组织起来，一次大规模的清洁运动拯救了这座城市。尸体被投入巨大的集体墓穴，其中有些人查明了身份，但许多人都无法查明。

&ldo;你知道，全家人都饿死的有的是，&rdo;维拉说，&ldo;或者只剩下一个人，不是病倒了就是失去了感觉。如果有谁不见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唉，一个人快要死了，你是看得出来的，他们变得麻木，无所感觉。如果你把他们送到医院，或让他们躺在床上，设法给他们吃东西，可能就会好了，可是他们总是说他们没有病。坚持要去工作。然后他们会在人行道上坐下或睡倒，接着在积雪中死去。&rdo;她瞟了叶甫连柯一眼，随后压低嗓门。&ldo;他们的配给证经常被窃。有些人变得像狼一样。&rdo;

叶甫连柯喝了一些酒，砰的一声把杯子放在桌上。&ldo;唉，够了。已经铸成大错。胡搞，混蛋，不可饶恕的大错。&rdo;

他们已经喝下不少酒，因此帕格壮起胆来问道：&ldo;谁铸成的？&rdo;

他马上就知道这句话闯了大祸，得罪了人。叶甫连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露出一排发黄的牙齿。&ldo;一百万老人、儿童以及其他不健全的人应该早就予以疏散。在德军已进抵离城一百英里处，轰炸机不分昼夜地飞来袭击的时候，不应再把食物贮存在陈旧的木头房子仓库里。一夜之间，足够全市六个月配给量的粮食付之一炬。数以吨计的白糖融化了渗到泥土里。老百姓就吃那些泥土。&rdo;

&ldo;我吃过，&rdo;维拉说，&ldo;还是付了高价才买到的呢。&rdo;

&ldo;老百姓吃比那还要坏的东西。&rdo;叶甫连柯站了起来，&ldo;但德国人毕竟攻不进列宁格勒，永远休想。莫斯科发布命令，但列宁格勒拯救了自己。&rdo;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这时他在穿大衣，背向帕格。帕格好像听见他还说了一句：&ldo;没听从命令。&rdo;他转过身来，然后再说，&ldo;好吧，从明天起，上校，你可以看看一些被德国人占领过的地方。&rdo;

叶甫连柯以使人精疲力竭的速度兼程前进，一个个地名都融合在一起了‐‐季赫文、尔日叶夫、莫札伊斯克、维亚兹马、图拉、利夫内‐‐像美国中西部的城市一样，它们全是宽广的平原上的新拓居地，头顶是无垠的苍穹，这个城镇和那个城镇之间没什么两样，不是像美国那样的平静气氛和平庸景色，到处是千篇一律的加油站、餐车式饭店和汽车游客旅馆等；这儿的城镇之间的相似之处在于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景象。他们的飞机掠过几百英里的土地，不时降下来访问野战部队、村子里的指挥部，或坦克和汽车运输队的站场，或者是野战机场。帕格看到广阔无边的俄国前线以及惊人的破坏和死亡。

撤退中的德军实行了吃了败仗的焦土政策。凡是值得偷的东西他们全部带走；凡是可以焚毁的东西他们都付之一炬；烧不着的东西他们埋炸药炸掉。在成千上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他们像蝗虫一样蹂躏了大地。凡是德军已撤离的地方，过不多久就有建筑物出现。在德军新近被逐出的地方，衣衫褴褛、形容憔悴的俄国人心有余悸地在废墟中拨弄着或者掩埋着死者。或者是列队站在平坦的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在开阔的天空下等候部队战地厨房发放食物。